一如当年戴着五彩绳的戚池，心比天高，却终日囿于一截细小彩绳之间，挣不开，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屈服。

她垂下眼，用袖子盖住季清腕骨上的绳结，轻声道：“师尊，若是无事，我先回去了。”

小石头就在不远处的树后躲着，抱着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明明王南枝几个人来的时候，他把戚池扔下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可见了季清却防备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戚池看着树后那个小脑袋，转身想走，却被季清不由分说拉了回去。

他用力抱紧了戚池，戚池靠着他的胸膛，第一次知道，原来两个人拥抱的时候，是真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的。

原来清冷如他，也是会失态的。

原来……原来他也是会不顾那些条条框框的礼教，去拥抱自己的心上人的。

可季清只是抱着她，什么都没说，单纯就是抱着她，哪怕他的身体发着抖，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话，本就是不该说出口的。

戚池任由他抱着，若是从前，她或许也会环住季清的腰身，亲昵蹭一蹭，可现在，手臂像是有千斤重，她怎么都提不起来。

眼泪也重，重到眼眶盛不下，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在季清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

季清便将她拥得更紧了。

可很快，他又放开了手，眼底的情绪汹涌却又克制，轻声道：“你走吧。”

戚池怔怔抬头，眼中泪光闪闪：“师尊。”

季清抬起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那孩子还在等你。”

第73章 秦阳

她走了几步, 忽又回了头，可再回头时，季清已经不在那里了。

戚池抬起手, 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想不通自己在哭什么。

也想不通, 为什么会这么委屈，明明现在她求自在得自在，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可就是很难过。

海浪一重叠一重，抚平了沙滩上的一切痕迹, 就像是季清从没来过。

小石头磨磨蹭蹭地过来, 并肩跟戚池一起坐在沙滩上发呆。

夕阳黯淡无光, 却还是把整片大海都染的血一样红, 然后被地平线吞没，大海又重归于一片冰冷的蓝。

小石头道：“我不喜欢他。”

戚池没什么反应：“他不需要你喜欢。”

然后又道：“也不需要我喜欢。”

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无论世人如何评说, 他都只做他该做的, 哪怕是对自己也一样。

小石头问：“那你喜欢他？”

戚池笑：“你猜。”

小石头猜不出来，但他能看到戚池的眼泪。

以前小花还活着的时候，不管他们两个有多饿，小花都不会哭。

小花唯一哭过的那一次，是被抢进秦家的时候, 她哭着求他们放过自己，可那些人拎着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拉进那扇高高的朱门里。

那扇门又高又厚重，一关上, 他就听不见小花的哭声了。

再后来他就没见过小花哭了，秦家的后门扔出来一副草席, 破破烂烂的，里面裹着他的小花。

那会儿小花还没断气，还在朝他笑，恍恍惚惚地，一会儿叫他少主，一会儿又喊哥哥。

忽然又清醒了，从草席里伸出一只手，握着他的，说哥，我饿了。

他翻遍身上，也没能找出来半块馒头，小花就这么断了气，死的时候没哭也没笑，也没吃上最后一口饭。

现在戚池也在哭，不对，她在笑，可眼睛水盈盈的，看着一点都不开心。

谁会喜欢一个让自己哭的人啊，至少小花不喜欢，他也不喜欢那个弄哭小花的人，他巴不得那个人死。

可戚池好像没有很讨厌那个人，她一定是脑子不好。

小石头有点犯愁，也不知道多少钱能治好她的脑子，还是说根本就治不好。

戚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孩子看起来愁云惨淡的，怎么好像比自己还难受。

那点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戚池虽然很矫情，但心也一样的大，不然早在白玉京就能气死自己。她拍拍小石头的头：“走，我们去找客栈睡觉。”

小石头有点犹豫：“客栈好贵。”

戚池把手上的储物袋丢进他怀里：“没事，你有钱。”

储物袋沉甸甸的，小石头一时没拿住，顺着力道就往下栽，戚池没管他，任由他面朝地摔了个狗啃泥，吃了满嘴的沙子。

摔在沙滩上也不疼，戚池抱着胳膊幸灾乐祸：“所以说做人要懂得取舍，拿不住的东西就及时放手。”

小石头瞪她，很有骨气也很有力气地把储物袋搬了起来，拿不住也不肯放手。

这小财迷说什么都不肯把到手的钱送出去，戚池也不管他，带他回了长平城，买了几件成衣，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请人烧了热水送上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