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持劝他：“就算要走，至少给她说一声。”

小石头摇头，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要说的话，我可能就不想走了。”

陆行持顿了顿，霎时没了劝解的心思。

他道：“那你走吧。”

他把身上为数不多的那点银钱都给了小石头，小石头接过来道了谢，最后一次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戚池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戚池心跳仿佛停了一瞬，她忽地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说完夺门而出，根本不管身后的三人。

她一路飞奔下楼，却还是只看见了形单影只的陆行持。

陆行持回身，没有解释小石头的事，道：“一起走走？”

四下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小石头的影子，戚池心头涌上一股意料之中的怅然，点了头：“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天光渐亮，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陆行持拐了个弯，走到一边挑挑拣拣了半天，买了串糖葫芦给戚池：“给。”

戚池皱眉：“我不爱吃这些东西。”

陆行持道：“这条街的糖葫芦，就这串最甜，不信你尝尝。”

这种哄小孩儿的调调让戚池无话可说，她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味儿丝丝缕缕地在唇齿间漫开，还挺好吃。

她点头：“确实很甜。”

陆行持就笑。

他笑起来还是一贯的恣意模样，带着万事不过心的风流从容，一如当年的慈幼局，一如曾经的白玉京。

戚池啃着山楂球，忽而停了下来，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的伤……”

陆行持拍开她的手：“你是山中无日月，可我们都过了三十年了，这点小伤早就好了。”

他说的倒是轻巧，可云世那一枪直接把他捅穿了，就算当时神志不清，戚池也知道那一枪绝对不好受。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也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就这么看着他，定定地，看得陆行持从嬉皮笑脸到心底发虚。

实在顶不住戚池的目光，陆行持半尴不尬地叹了口气：“好吧，阴冷天气会稍微疼一点，”

说完又道：“现在外面是什么天气，我不用起卦也能知道了。”

他越想开解自己，戚池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她声音低低地：“是我连累了你。”

陆行持怔了下，没想到戚池会这么说，见惯了戚池冷嘲热讽的时候，对自己心怀愧疚还是头一遭。

能让这小没良心的心疼自己一回，陆行持想，那一枪也不算白挨了。

他轻声一笑：“来之前我还在想，你应当不想见我，可我又想见见你，所以厚着脸皮跟来了。怎么，原来你不生我的气么。”

戚池没反应过来：“我气你什么，气你一介术士不自量力去挡云世么，要不是我当时不清醒，绝对不会让你犯蠢。”

陆行持收起了笑，道：“是符咒的事。”

戚池慢慢眨了下眼，不甚清晰的记忆逐渐浮现，她忽而想起那张打在自己身上的符咒。

是了，那是陆行持打过来的，也是她给了陆行持的。

有时候她也在纳闷，她和陆行持关系很好吗？明明她烦他要更甚过李洲白，可他真拿着刀子在自己身上取血的时候，她居然就这么给了。

可能就是觉得这人游离于世外，通晓世事却不染红尘，给了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又或者单纯就是觉得可以给他，不为了别的什么。

那张符咒打在身上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多意外，她疯起来自己的命都不要，更别说别人的，陆行持手段虽然不太光明，但至少没让自己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戚池道：“咱们两个还是别互相忏悔了，怪瘆得慌的。”

陆行持一想也对，左右戚池讨厌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就算排队也要排上一阵子，不如先把这些仇怨先放一放，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

戚池道：“这次你来，我总觉得你和以往不大一样，你屡次三番管我的事，还是沾了因果吧。”

陆行持点头：“人生于世间，哪有全身而退的，倒不如说是我以前太过年少轻狂，自以为与众不同，实际上仍旧堪不破世情难测。”

戚池问：“那你不修无情道了？”

陆行持蓦地停下脚步，转身深深看着戚池，微微点头：“自你出事，我便弃道重修了。”

戚池的心跳忽然有些快，莫名发慌：“那你……”

陆行持道：“修的还是无情道。”

戚池一愣：“……”

这人什么毛病。

陆行持就笑：“果然弃道重修之后道心坚固不少，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或许我也能跟你讨教一两招。”

戚池面无表情地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能做到每句话都让她火大，陆行持也是够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