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身为宰相,经过的大风大浪何其之多,自然明了这个“曹阳说话了”是作为一件突如其来的大事开场存在,而非一种生理现象。
他叫人跟自己去了书房,打发走身边仆婢,迆迆然落座:“具体说说吧。”
前来回事的黑衣卫额头生汗,神色惶惶,好半晌过去,才低声道:“曹阳告发前尚书右仆射董昌时,勾结宗亲,牵连勋贵百官,觊觎神器,意图谋逆!”
王越直接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卧槽——谋逆!
这种石破天惊的大事,也是随随便便就能听的吗?!
要不要这样啊!
我踏马只是个代理主管而已,为什么要来迫害我啊!
不管什么案子,但凡牵扯到“谋逆”二字上边,后续紧跟着的都必然是血雨腥风,此时事情报到了王越案头,他岂敢置若罔闻?
立即赶紧吩咐人备马,往关押曹阳的牢狱去了。
这一去,就牵连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来。
……
沿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上去的时候,王越两条腿都在发抖,鬓边发丝俱都已经被冷汗打湿。
先帝,皇太后,崇庆公主,冯明达,董昌时,纪王府,康国公,谯国公,此外,还有数家宗亲高门牵涉其中……
向来民间俚语,形容大案的时候,往往都会说“这是捅破天了”,只是之于此案来说,岂止是捅破了天,简直是要把天捅烂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该当如何?
隐瞒下来,当做无事发生?
这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瞬,便被王越自己否决了。
凭什么呢。
他又不傻。
王家没有参与其中,妻族裴家也同此事无甚牵连,这黑衣卫地牢里的看守人员他都认不全乎,凭什么觉得自己这个空降来的统领能封住所有人的嘴?
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凡漏了一丝风出去,来日传到天子耳朵里,天子只会有一个想法——你他妈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遮遮掩掩?!
该死的狗奴才,杀!!!
王越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个冷战,甚至顾不得仪表,用衣袖抹了把汗,吩咐人严防死守,不得叫任何人去探望曹阳之后,就匆匆往宫门口去了。
彼时夜色已深,宫门早已落钥,王越自然无法如白日一般凭借身份印鉴穿行。
但好在他身份非同一般,往值守的禁军处报了名姓职务,道是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天子,请对方务必前去回禀。
值守的禁军将领再三同他确认:“令君的确是要面见天子吗?须知宫门落钥再行开门放外臣入内之事,纵观先帝一朝而未曾有——”
王越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尽管前去回禀,若天子有所责难,王某人一力承担!”
值守的禁军将领遂着人请他在门外暂待,谨慎叮嘱属下几句,亲自往太极宫去传话。
彼时天子业已歇下,被内侍壮着胆子唤醒,不免有些诧异,叫了禁军统领入内,询问道:“王令君漏夜求见,道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禁军统领恭敬道:“是。”
天子犹疑片刻,终于道:“传他进来吧。”
王越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太极宫,进门之后,先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臣中书令越有要事启奏陛下,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天子便摆摆手,将殿中近侍打发了出去。
王越经了一阵剧烈运动,只觉喉头发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便待将今夜惊变娓娓道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偷眼一瞥端坐在上首的天子。
大抵是因为天子早已经歇下,而他又来的太过匆忙,故而天子此时只是束起头发,穿了中衣,玄色的外袍披在肩上,明明是有些闲散的装扮,偏生落在天子身上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庄重与威仪。
彼时夜色已深,乌云蔽月,窗外不见半分天光,内殿之中也只是零星的亮着几盏晕黄的灯,天子的面孔隐匿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之后,仿佛也成了庙宇里的坐像,朦胧而又诡谲。
王越心头猛然一突。
他忽然间意识到,是不是有些太顺利了。
曹阳是天子看重的爱臣,而天子秉性又向来刚强,何以面对代王一触即溃,旋即下令将曹阳打入死牢?
从曹阳招供,到看守他的黑衣卫匆忙往府上去寻他,难道这中间就没有别人经手,他王越这个空降过去的黑衣卫统领、纸糊的门面招牌,就是头一个听到曹阳供词的人?
还有曹阳供出来的人,同时牵连到了宗室、勋贵和朝臣,但偏偏没有同他相交甚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