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看向上首的年轻天子,再看一眼端庄持重的全太后,心下感慨不已:陛下侍奉太后,倒是真的孝顺,也正是因此,才会用如此狠辣的诛心手段来对付昌华!
不然,要释放江茂琰有很多办法,不必专门挑了几个内侍来当庭反水。
随他去吧。
宋王想:能遇上这样力挽狂澜的君主,已经是大周的福气了,至于昌华长公主……
他哪有闲心管这么多呢!
昌华长公主尤且懵懂,便有人出列发难。
“当日江相之所以被下狱定罪,皆因内侍为证指责,孝昭皇后独断为之。如今知道此事纯属捏造,乃是孝昭皇后威逼内官,构陷首相,意图祸乱朝纲,乱我社稷——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得到太后的名分,随葬与先帝身侧,又加上‘孝昭’这样的尊号呢?!”
昌华长公主骇然变色,而那人却已经是图穷匕见:“以臣所见,应该废黜她孝昭皇后的名号,改用恶谥,以口塞糠,以发覆面,以此警醒朝臣和后宫们!”
昌华长公主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脸上已经全然失去了血色,嘴唇开合几次,终于发出了声音来:“你敢!”
她厉声道:“我母亲乃是先帝的结发妻子、正宫皇后!”
那人不咸不淡的向她行个礼,道:“臣现在谈论的是孝昭皇后构陷江相一事,同她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呢?”
昌华长公主一时语滞,几瞬之后,又一指那几个内侍,满面森寒:“奴婢的话也是可以相信的吗?怎么能因为他们的信口雌黄,而损毁我母亲的身后事?!”
那人听得笑了:“可是长公主殿下,当日孝昭皇后给江相定罪,凭借的就是这几个奴婢的信口雌黄,怎的,当时他们说的话可信,现在便不可信了吗?”
第232章
对于昌华长公主来说, 大周的天下很重要,自己的母亲和兄长也很重要。
而最最要紧的是,大周的天下乃至于平头百姓都只是一个虚泛的概念, 但孝昭皇后和她的兄长却是具体的人。
想当初,她连让全太后与孝昭皇后并驾齐驱都不愿意,如今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的尊号被废黜, 又施加以如此残酷的对待?
昌华长公主出离愤怒了,但是相较于愤怒这种情绪,恐惧占据的位置要更加显著——因为她非常清楚的知道, 依照当下的局势,周明是完全能够将这些事情落到实处的!
就像她在掌权的时候,可以强行压制住众人的反对,拒绝册封全妃为太后一样!
是了, 全妃……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昌华长公主终于意识到年轻天子的目的所在。
他今日之所以如此为之,并不是因为恨孝昭皇后, 而是因为恨她!
恨她在掌权之后对于全太后的欺凌,恨她不给全太后以太后的尊位,也恨她将全太后压制在为妃嫔时的寝宫里……
所以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今日掌权之后,便要以更加凌厉狠辣的手段报复回去——你当初如何欺凌我母亲,今日我便如何折辱孝昭皇后, 不仅如此, 还要双倍奉还!
昌华长公主想通了这一节,十指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几次握成拳头之后, 终于还是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到全太后面前去伏小做低,央求道:
“从前是我年少,不谙世事,对太后有诸多不敬之处,您大人有大量,便宽恕了我吧,至于我的母亲,她又何错之有呢?还请太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已逝之人吧。”
莫说旁人,听到此处,就连李炎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都想扶额了。
长公主你懂不懂什么叫求饶啊?
多余的嘴巴不用,可以把它租出去,不是一定要用它来说话的!
你年少、你不谙世事,关全太后什么事,人家就要受你的闲气?
至于后边那些开脱之语“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云云,妥妥的就是道德绑架了,这谁听了心里边能痛快?
你就算是跪下一言不发,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都比这些话管用啊!
而事实上,全太后也的确没有给出昌华长公主想要的反应。
谁说对方道歉了,受欺负的人就要原谅她呢?
儿子已经站出来替自己讨公道,她又在一边儿充好人,说没事儿没事儿,哪有这么拆孩子台的?
所以全太后只是淡淡一笑,又示意双红:“还不快把长公主搀扶起来?当着满殿朝臣的面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
继而又温声劝慰昌华长公主:“这是朝堂上的事情,那位言官如此言语,也是出于公心,并非私利,我如何能够开口?倘若当真如此,岂不是以母子情分要挟陛下为我乱政?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