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大喊大叫,惊动了太子,叫老爷子知道,不定觉得他有多毛躁,难当大任呢!
在燕王面前,皇帝一直都是严父,前几天虽然慈爱了一点,但先前二十年的记忆,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转圜的?
在朱棣面前,皇帝一直也都是严父,这辈子他才开始多久呢,更多的判断,还是取材于上一世的父子相处。
此时皇帝默不作声,俩人跪在地上,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
忽然听“咔哒”一声轻响,却是皇帝随手将御笔搁下,继而站起身来,踱步到他们面前来。
却仍旧不曾作声。
满殿里的内侍和宫人们都垂着手,泥塑木偶一样沉寂着,只有燕王与朱棣叔侄二人略有些沉重的呼吸声间歇响起。
燕王心想,老子我今年都二十多了,可不能在小兔崽子面前露怯!
朱棣心想,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最后一哆嗦了,怎么能输给他?
两人隔空斗法,憋住一股心气,谁也不肯抢先开口。
如是过去几瞬,却听头顶上方,皇帝忽的冷笑一声。
就好像是万金巨锤砸碎坚冰一样,朱棣与燕王瞬间破防,痛哭流涕的爬上前去,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皇帝的大腿。
“爹皇爷爷你别杀我啊,我知道错了呜呜呜呜!”
第170章
皇帝原是打算给这一儿一孙一点教训尝尝的, 故而才晾了他们许久都不作声,这会儿见俩人不约而同抱着自己大腿鬼哭狼嚎,心里边那点小火苗也就熄灭了, 一时之间,只觉啼笑皆非。
平心而论,这事儿真不是什么大事。
老四虽然想用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 但他从头到尾也没瞒着人,碎掉的玉镇纸是在内侍总管眼皮子底下拿到手的——也就相当于间接的跟老爹报备了。
而英哥儿——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只是气这俩鬼东西山猪吃不了细糠。
堂堂大明亲王和皇长孙,居然用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互相攻讦, 撒泼打闹,也不嫌丢人现眼!
史书记载的别的王朝皇亲内斗:结党,邀买人心,彼此攻讦, 笑里藏刀。
史书记载的皇甫家皇亲内斗:叔叔用老爹心爱的玉镇纸的仿品吓唬侄子, 侄子偷摸往叔叔被褥底下塞芝麻酥饼,用茶水伪装叔叔大龄尿床……
真是丢死人了!
再看面前儿孙俩哭的满脸是泪, 英哥儿那个鬼东西还偷摸把鼻涕往他四叔袖子上抹——
皇帝也就没了说教的心思,不轻不重的分别给了二人一脚,让他俩赶紧把自己放开。
“英哥儿去御书房念你的书, 滚滚滚!”
“老四,今天下值别走,先把东边那摞奏疏批完再说!”
朱棣与燕王听到此处, 便知是过了一劫, 颠颠的从地上爬起来,涎着脸跟皇帝谢恩。
皇帝烦不胜烦:“滚, 都滚!”
叔侄俩对视一眼,嘿嘿笑了笑, 麻利的滚了出去。
等人都消失了,皇帝还忍不住冷哼:“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
深冬时节,内殿地龙烧得正旺,又有暖炉填补,格外燥热。
内侍总管洗干净手替皇帝剥了几个蜜桔,双手呈上之后,又笑眯眯道:“可是奴婢觉得,皇爷嘴上生气,心里是高兴的。”
皇帝眉毛一挑:“有吗?”
“有啊,”内侍总管笑道:“燕王殿下跟皇长孙如此胡闹,正说明天家和睦,叔侄相亲呢,但就说这一份亲昵,就是寻常人羡慕不来的!”
皇帝听到此处,脸上不禁显露出几分得色,显然是真正被挠到了痒处。
这也是燕王与皇长孙行为稍有越矩,他却没有真正生气的原因。
天家富贵易得,人情味儿难得啊!
叫那些个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秦汉皇帝和儿孙相互残杀成瘾的李唐皇帝看着,不定有多羡慕呢!
……
朱棣下学之后,便往段皇后处去用晚膳。
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殿内业已掌起灯来,只是因为段皇后向来节俭,所用的竟然只是寻常蜡烛,与百姓用物一般。
尚食局早就备好了膳食,封在加盖封条的膳盒之中,叫专门的宫人提着,侍立等候在侧。
几个叔母都已经到了,正亲自侍奉婆母,摆筷子的摆筷子,搁碗碟的搁碗碟,晋王妃向来细心,正协同胡尚宫一处着人试吃验毒,唯有太子妃因为月份大了,得到帝后特别的恩许,无需格外劳动。
朱棣对此心知肚明,别看老爷子脸上不显山不露水,事实上从朱允炆那儿得知了前世之事后,只怕老早就着人关注着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