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眼瞧见寝室内的情状,饶是来此之前忧心忡忡,皇后也不由得为之失笑。
向来沉着脸形容威仪的丈夫也好,向来温文儒雅、端方有礼的儿子也罢,全都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爷俩活像是两只红眼兔子,两双眼睛如出一辙的红肿起来。
笑完之后,皇后陡然不安起来,再想到自己到此的来意,随之严肃了面容,近前道:“怎么回事?”
她语气不满的问丈夫:“好好的,怎么把老四给打了?那孩子来看你,一番拳拳孝心,这还有错了?”
皇帝:“……”
皇帝语滞了几瞬,最后无奈道:“是我不好,一时激动就动了手——老四没事儿吧?”
皇后脸板的像是冰砖,不提燕王,却问他道:“看起来,你是没事了?”
皇帝有些愕然的“啊”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噢,噢噢噢,我没什么事……”
皇后冷笑道:“不是得了不治之症,马上就要咽气?”
皇帝:“……”
太子在旁听闻,也不由得莞尔。
皇帝苦笑道:“儿子刚刚已经训过我了,一事何须劳烦二主?”
皇后冷哼一声,却道:“他说他的,我说我的,难道他说过了,我便不能说了?!”
皇帝原先还想分辩几句的,衣袖却在这时候被儿子悄悄扯了一下。
感受到那股轻微的牵动,他短暂的愕然之后,回过神来,了然之余,又有些钻心般痛楚的凄然。
让她说吧。
这样埋怨的话,他又还能听多久呢?
他几不可闻的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又带着几分柔和:“是我的错。你说吧,我听着也就是了。”
如此作态,反倒叫皇后吃了一惊。
这话,可真不像是这老东西能说出来的啊!
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
她心头陡然生出几分不祥之感,仔细端详着丈夫的面孔,再转过脸去看了看儿子,骤然间红了眼圈儿。
皇后提着裙摆近前几步,跪坐下去,“你是不是,真不成了?”
皇帝:“……”
太子:“……”
皇帝心想,咱身体硬朗着呢,还能再活小二十年!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比咱年轻,最后却走到咱前边去了!
这下意识的想法浮现之初,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回神之后,却是剜心之痛!
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他嘴唇无力的动了几下,最后勉强笑了笑。
皇帝拉住老妻的手,和声道:“是啦,我不成了,上天慈悲,叫我走在你们前边吧。人上了年纪,也就能看明白了,夫妻俩啊,后边留下的人才是真遭罪。”
皇后身体猛地一颤,惊诧失魂,回过神来之后,向来慈爱温婉的人,却少见的厉了神色:“胡说!你年轻的时候征战沙场,戎马半生,登基之后又案牍劳形,即便如此,也不废朝政,哪里有要不行的样子?我看是庸医误诊,胡言乱语!”
又用燕王之事来做例:“要真是不成了,你哪还有精气神儿去打儿子?!”
皇帝:“……”
皇帝:唯唯诺诺。
皇后冷冷刮了他一眼,先自站起身来,继而将目光放到儿子身上:“你爹老糊涂了,你还不到三十,也老糊涂了?你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像是要死了吗?男子汉大丈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惹人笑话!”
太子:“……”
太子:唯唯诺诺。
爷俩缩着脖子,活像是两只淋了雨的鹌鹑,彼此搀扶着,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那边厢皇后已经拿出了训诫宫嫔的架势来训诫这父子俩:“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无非就是好生将养,外练内调罢了!”
“朝堂上的事情,自然有你们俩去操办,我管不着,但是到了后宫,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她雷厉风行的制定了计划:“从今天起,每日晨起之后先来一套五禽戏,活动完筋骨之后再绕着东边的水池子走两圈,都少喝酒,别只盯着那几个荤菜下筷子,晚上到了点就睡,别木头似的在那儿傻熬……改,统统都改!”
皇帝:“……”
太子:“……”
父子俩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行叭。
我老婆我娘高兴就好。
……
燕王沉沉的睡了一觉,再度睁眼之后,只觉身轻体健。
试探着小幅度的活动一下脖颈,先前脑门上的不适感觉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然而心理上的压抑,却没有得到丝毫的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