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回到东宫之后, 她还有另一重上司——丈夫兼皇太子要应对。
即便是丈夫来日顺利登基,她做了皇后,这条路也仍旧不能说是走到了尽头。
所以怎么敢轻易出错呢。
都说她的父亲是皇帝心腹大将、本朝的异姓王, 都说她的母亲出身将门, 舅父更是一时英杰,都说她业已诞育皇长孙, 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小皇孙,早已经胜券在握, 可越是如此,太子妃便越是要规行矩步,事事小心。
登高的同时,下一步岂不就是跌重?
而皇帝今日打发走楼侧妃,不正说明他有意保全皇甫文这个庶孙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真的厌弃了这个孙儿,也轮不到太子妃来动手,上边有帝后,中间有太子,她这个诞育了皇长孙的嫡母,无论采取怎样的行径,都会惹人怀疑的。
还不如就平常心待之,且走且看。
只是……
太子妃心里不无嘲弄的想:就算她能平常心对待皇甫文,他自己呢?
又能如从前一般举止吗?
今日他原本是想踩在自己儿子身上进入皇帝视线的,却不曾想满盘皆输,自己平白丢了极大的颜面也便罢了,还阴差阳错的将生母搭了进去,到底只是个六岁小儿,怎么可能将如此惊变等闲视之?
只怕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恼恨与偏激,便足以将他推上绝路了。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妃近乎漠然的想。
要说从前,他们还能做一对情面上的母子,她也愿意尽到嫡母的本分,可是今日之后,皇甫文自己将过去的温情斩断,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心下这般忖度着,太子妃又一次呼唤仍旧怔楞在远处的朱允炆,声音愈发柔和:“文哥儿?”
朱允炆仍且沉浸在方才皇帝毫不留情的,对于母亲的处置当中,无法回神。
怎么会这样?!
他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前世的时候,皇爷爷明明还是很给母亲脸面的,逢年过节也都有赐下,今生怎么会问也不问,就直接将母亲打发到西山行宫去?
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母亲此时又只是东宫的一个侧妃,今日被皇爷爷亲自下令废黜迁居,却不知那起子小人会怎么作践她?!
也是想到此处,朱允炆近乎悲哀的意识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是啊。
此时的母亲,也只是东宫里的一个侧妃,而不是前世常氏薨逝之后被扶正的太子妃、皇太孙的生母,对于皇爷爷来说,她又算什么呢?
可是对他来说,那却是生他养他,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将他扶上皇位的至亲之人啊!
先前皇帝的处置刚刚降下,朱允炆便不由得想要为母亲求情,正要张口的时候,却生逼着自己将话咽回去了。
前生做了那么多年的爷孙,蒙受皇爷爷诸多指点,朱允炆自问对于皇爷爷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求情,母亲大抵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开口求情,只怕皇爷爷立时便要赐死母亲了!
皇爷爷眼里,除了他的子嗣和皇祖母,其余人都是可以舍弃的,前世为了自己能顺利继位可以掀起数桩大案清洗功臣,今日为了皇甫英,他的母亲又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节,并不会让朱允炆觉得释然,只会更加深切的让他感到痛苦,同时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再是皇太孙,不再是能够让全天下为你让路的那个人了!
相反的,你卑贱如虫豸,你也好,你的母亲也好,都要为了他人的荣光而自觉退让,即便因此丢掉性命,也是你的至高荣幸!
如此强烈的反差,怎么能让人不痛苦?!
太子妃接连叫了两遍,朱允炆却仍旧沉浸在那深切的悲恸之中,太子妃不急不躁,仍旧是神态平静,甚至于眉宇间隐隐透露出几分担忧。
跟随他的内侍见状却是心头打鼓,壮着胆子推了他一下:“皇孙,太子妃娘娘叫您呢!”
朱允炆猝然回神,看向前方,对上太子妃的视线之后,却是鬼使神差的安心起来。
是啊,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无力破局,那就只好等待天时,前世常妃是什么时候薨的来着?
仿佛是生完第二子之后的当月?
而此时太子妃也已经怀胎七月了啊。
前世朱雄英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来着?
八岁——今年他已经七岁了!
甚至于他的祖母,就是在朱雄英去世之后几个月辞世的,却不知今生是否还会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