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说:“要是当时死的是我,不是大哥就好了。”
他眼底有潮湿的泪光闪烁。
邬翠翠忽然间想起来,从前自己跟这个哥哥多要好啊。
他不像大哥那样端方,性格虽然偏于温懦,但有时候胆子也大,她央求他带着自己出门去见李天荣,他居然真的带着自己从后门溜了出去……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
邬翠翠却也无心去擦了。
邬二郎踌躇许久,却终于道:“文娘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邬翠翠那颗将将有所松动的心,瞬间便重又冰封了起来。
邬二郎却还在继续道:“她这个人,一向都是风风火火的,刀子嘴,豆腐心,有什么不高兴的,当场就表露出来了。这样的性情,其实反倒容易吃亏,叫人觉得她刻薄,但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的。”
“今日之事,初听的时候我也惊疑,但是仔细想了又想,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邬翠翠已经无心再听了。
“谁知道呢。”她这样说:“哥哥,你真的要在娘的灵堂里跟我说这些吗?”
邬二郎觑着妹妹的神色,又被这句话烫了一下,最后嘴唇动了动,这一夜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而邬翠翠看着这个至亲兄长对待自己如此小心翼翼,邬家剧变之后短短时间内从昔日的温文才子转变为风霜中年,心里又何尝不觉得悲哀!
第二天天刚亮,后院那边就乱起来了。
邬翠翠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站起身出了灵堂,皱眉道:“出什么事了?如此喧嚣!”
婢女惶恐不已的看着她,颤声道:“二夫人……”
邬翠翠还没说话,邬二郎便冲了出来:“文娘怎么了?!”
婢女怯怯道:“二夫人吊死了……”
邬二郎如同挨了一记重锤,木然无语,回神之后,疾驰而去。
邬翠翠立在母亲的灵堂前,眉头紧蹙,痛苦的半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头。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
秦氏的确死了。
夜半无人之时,她解下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了房里。
人人都说她是畏罪自杀。
人人都这么说。
最后,邬二郎也精神恍惚起来:“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九公主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出了门之后便说:“家里近来连出了这么多丧事,大抵也是不太顺遂,我还是带着孩子找家寺庙去住一段时间吧。”
只是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在意她去哪儿呢。
得知邬夫人身故的噩耗时,邬翠翠只觉得痛,得知秦氏身故的消息之后,内心的反应却是惊与麻。
还能继续追查下去吗?
邬翠翠居然迟疑了。
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无论是否继续追查下去,她与邬家,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哥,大概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不再是那个稚嫩天真的小女孩,他也不再是那个少年了。
时间会让人面目全非。
……
邬翠翠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只记得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承受了相当的悲恸,猝然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时移世易,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上皇听闻邬家的变故,特意让人传了邬翠翠进宫,半歪在阳光底下的贵妃椅上开解她:“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的人还要继续向前走啊。”
“我听说,皇帝有意对魏王动兵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谁是他选定的主帅吗?”
太上皇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邬翠翠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李峤?!”
太上皇哼笑道:“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邬翠翠匪夷所思道:“动兵,总要有个缘由吧?如今叛军未清,却贸然对宗藩动兵,这实在——”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还能有什么缘由?朕是魏王之兄,年迈卧病,以此传召魏王前来,如何?”
邬翠翠心内愤愤:“天子实在是……”
回家之后,又同李峤抱怨此事:“大敌当前,天子心里边居然只有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实在叫人失望!”
李峤端坐在官帽椅上,以手支颐,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下颌:“我倒觉得,天子不像是会出这种昏招的人。”
他眼眸闭合,凝神久思,邬翠翠立在一侧,并不打扰,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他。
李峤的眼窝较之常人要深,眉骨却高,愈发显得英秀,眼睫也长……
旁边的烛火忽然间炸了一下,她猝然回神,心思回拢的同时,眼皮微微垂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