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婉言谢绝了:“阿娘好多了呢,有两位嫂嫂在旁照顾,总无碍的。”
李峤遂不再多言此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另一处:“说起来,我此去虽没带了常氏回来,却接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同行……”
邬翠翠侧过脸去,作专心倾听状。
李峤道:“当初帝都陷落,夏侯氏入城大肆劫掠,财物之外,不乏有诸多高门流落在外的女眷为之所得,后来庆州城破,她们又落到了魏王手中,我同魏王挑破此事,带了她们回来。”
邬翠翠听得蹙起眉来,神色之中显露出几分怜惜与担忧:“倒真是一群苦命人呢,夫君有心了。”
又问:“你没有同天子禀告此事吧?”
李峤低头吃了口面,咽下去之后,才道:“我谁都没说,暂时将她们安置在了城中的一处私人别苑中。”
邬翠翠对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间笑了起来:“夫君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心很软的。”
又说:“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的。此事贸然宣扬出去,的确不好,急忙忙把她们送回本家去,只怕更加不好。”
李峤说:“这些后宅之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邬翠翠笑着应了一声。
邬翠翠倒不觉得这些女眷们落入贼手之后,便要自尽保全贞洁,但是她一个人的看法之于这天下,却是无关紧要的。
她不能大喇喇的把人带出来,说丈夫从魏王处接了她们回来,一旦传扬出去,这些无辜女子或许就会遭到卫道士的攻讦,甚至于连她们的家人都有可能成为迫害她们的凶手……
最后邬翠翠到底还是顺着偏门出去了一趟,先去探望了母亲,见她较之从前更有精神,欣然之余,又使人去探望那群女眷。
要是换成从前,她大概什么都不会多想,只觉得自己的满腔好意,就大喇喇的过去了,但是经历了许多之后,也慢慢品出了几分为人处世的道理。
那些人或多或少与她结识,如今她们落难至此,自己却风风光光,宛若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她们面前,多让人难堪,也多让人心酸啊!
最好还是不要相见了。
邬翠翠使人往那边去送信,问她们有没有想给家里写信的,若是有,可使人代为送去,若是没有,她盘算着开所女校,有一技之长的或许也可以留下做个女先生。
聊以尽心罢了。
办完这件事情,邬翠翠便回了家,李峤在房中看书,邬翠翠便在旁边做些针线,替他打了个络子系在腰间。
这夫妻俩成婚之后,倒少有这样长久相处的时候,一时之间,邬翠翠倒不知是该怨恨新帝设计惩处丈夫,还是该感激他给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个良机了。
就这么过了六七日,夫妻二人如常用了午膳,李峤正要往书房去翻书,却听厅外脚步匆匆,往来甚急。
“将军,出大事了——”
入门之后见得邬翠翠也在,脸上的急色不由得一凝,后边的话生给咽下去了。
邬翠翠见状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已然有了不祥预感,脚下先自添了几分踉跄。
李峤扶住她的手臂,她强撑着,颤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报信的侍从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您请节哀,邬家夫人午前过身了……”
邬家夫人午前过身了……
阿娘——死了?!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父兄身亡之后,邬翠翠第一次如此失态:“胡说八道!”
她厉声道:“先前太医诊脉,都说阿娘身体转好,我眼见着阿娘气色也好了才回来的,怎么会突然……”
一阵激怒涌上心头,邬翠翠但觉眼前天旋地转,李峤一把将她扶住,又去掐她人中,半晌过去,邬翠翠幽幽转醒,人还未语,泪已先流。
李峤也觉得此事蹊跷,半蹲下身去,平视着她道:“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你母亲去了,你身为人女,焉有不去送行的道理?更不必说岳母先前业已康健,如今却骤然病逝,你倒了,谁来为她寻个公道?!”
邬翠翠被这一席话激起了斗志。
父兄死去的时候,她无能为力,但当前之时,却不能让她再对母亲的死视若无睹了!
李峤还在家中闭门反思,不得离开,邬翠翠则匆忙换了丧衣,带上若干仆婢侍从,杀气腾腾的往邬家去了。
两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近,等邬翠翠赶到之后,邬家的人已经侍奉邬夫人更换了衣裙,她打眼一看,便见母亲合眼躺在塌上,面无血色,嘴唇发乌,旁边大嫂九公主,二嫂秦氏还有家中其余几个女眷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