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潸然泪下,起身离开。
停顿几瞬之后,内侍悠长而苍凉的唱喏声响起:“退朝——”
……
朝堂上闹成这样,群臣甚至逼得皇帝退了朝,而雍王作为风暴的中心,自然不可能幸免于难。
自从柳太傅被人从雍王府抬走开始,长史梁文敏心里边就开始犯嘀咕,再听人说姓柳的老东西鼓动群臣弹劾自家,请诛雍王之后,脑门子上的汗流得比河水还凶。
这事由不得他不慌啊——别管雍王能不能幸免于难,官司打到朝堂上,他这个长史必然是要凉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皇帝要是想庇护弟弟的话——按照这兄弟二人之间的情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背锅的就得是他这个长史,一个不曾规劝约束的罪名上来,就等着被拖出去死一户口本吧!
要是雍王也栽了——堂堂超品亲王、当今胞弟都栽了,你凭什么不凉?!
梁文敏几乎是屁滚尿流的跑到了雍王面前,膝盖一软跪下,磕头如捣蒜,求主子救命。
雍王自己其实也有点心慌。
从前虽然也被弹劾过,但声势可没这回这么浩大啊,而且给他定的罪名怪吓人的——张嘴觊觎皇位,闭嘴心怀不轨,这可都是把他往死路上推啊!
可他真的没这个心,就单纯只是走地道把一心求死的心上人救出来而已啊!
没多大点事,怎么那些个言官御史就是死咬着不肯放?
还有姓柳的老东西也是,都要致仕了,居然还踩着他刷声望?!
雍王对于这局面难免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委屈和愤怒,有心出面分辩,进宫找兄长撒个娇,王府却被禁军围住了。
皇帝的近侍心腹特意来跟他解释:“这是为了保护您呢。”
雍王心想也是。
如此朝堂上闹了几日,声势不仅不曾减小,反倒愈演愈烈了,连民间都知道皇帝有个弟弟想造哥哥的反,坏得脚下生疮头顶流脓。
慢慢的,雍王也开始不安了。
皇帝在朝堂上扛了百官数日,倍感独木难支,终于稍稍松口,不许动雍王,但可以问罪长史。
当天上午朝议结束,梁文敏等雍王府属官就被逮起来了。
事情都是雍王自己做下的,千真万确无法抵赖,属官们的被捕也只是在岌岌可危的雍王身上再加了一根稻草罢了。
如此又过了三日之后,雍王被请进了诏狱。
雍王府中人心惶惶。
而皇太后生前最得力的近侍女官,服侍过她老人家多年、此时正在雍王府荣养的陈嬷嬷,就在此时被新任的内卫统领姜朔接进了宫。
陈嬷嬷在宫中多年,又是皇太后最为信重之人,眼光识见自然非比寻常,事情闹起来之后,她便不由得生出几分不祥预感,等到雍王被“请”进诏狱之后,简直是肝胆俱裂。
她倒是有心想要搬出皇太后的名头与临终遗言来与皇帝说情,奈何雍王府被围得严严实实,苍蝇都放不出去一只,而她上了年纪,又能如何?
此时见皇帝的心腹来接,陈嬷嬷便有了三分底,按捺住满腹心焦坐进那顶小轿,悄无声息的进了宫。
李元达在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崇训宫等她。
再度踏足到这熟悉的宫室,陈嬷嬷不由得泪洒衣襟,再见到独坐在窗前、神情萧瑟的皇帝,更是二话不说,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陛下,雍王殿下冤枉啊!”
她连声道:“别人不知道雍王殿下的品性,难道您还不知道吗?那是您同胞的兄弟,他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就算他真的一时糊涂做错了什么——太后娘娘临终前殷殷嘱咐,您难道要让她老人家在地下不安吗?!”
李元达也是泪洒当场:“朕若真是有这个心思,又怎么会请嬷嬷入宫?”
他亲自将陈嬷嬷搀扶起来:“只是朝臣逼迫甚急,朕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陈嬷嬷听皇帝如此言说,一直忐忑不安的那颗心也就暂时放下来了,老泪纵横道:“可是雍王殿下——”
“嬷嬷别急,且听朕说。”
李元达和颜悦色道:“朝臣拿着那点莫须有的东西构陷皇弟,非得逼着朕处置他,朕有心庇护,奈何国法森严。”
陈嬷嬷脸上神色转急,正待开口,却被李元达抬手止住:“本朝向来以孝治天下,而百孝顺为先,朝臣们难道还能阻止朕向母后尽孝吗?”
说到此处,他略略压低了声音:“若是母后留下了一道遗旨,命令朕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废杀皇弟,借着皇太后遗命的名义,谁还敢有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