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朔入门之后,照旧向皇帝行礼,旋即又将勘察后得出的结论禀告于上:“珍贵妃一事,或与雍王府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又将自己查到的事情细细讲给皇帝听:“密道所在之处的那处府邸,被查出是挂在雍王府长史名下的,几经周转,的确做不得假。”
“那两名假内侍进了诏狱,一个寻机自尽,另一个抵死不肯开口,臣见撬不开他的嘴,便大胆从雍王府逆推,果然发现雍王府上有两名擅于缩骨易容的门客,正与那二人特征严丝合缝……”
李元达听得默然。
此时更深露重,窗外夜虫低鸣,一阵寒风自半开的窗扉吹入,冰冷彻骨。
姜朔跪在地上等了又等,却始终不曾听闻皇帝发话,小心翼翼的抬起一点头去看,却瞧见了令他惊骇欲绝的一幕。
皇帝孤身一人坐在御座之上,神情戚然,一滴眼泪顺着他坚毅的面颊飞快的滑落,进入厚重华贵的地毯之后,很快消失不见。
“朕与雍王,兄弟也,一母同胞,何以至此!”
姜朔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感来。
而皇帝很快平复了情绪:“朕记得你是内卫副统领?”
姜朔道:“是。”
皇帝道:“你做事很妥帖,朕很中意。以后,你便做正的吧。”
姜朔心脏猛地一颤,一股喜意油然而生。
他全力克制住自己,没有显露异色,毕恭毕敬的应了声:“是。”
见皇帝再没有什么吩咐,姜朔站起身来,低着头快步退了出去。
姜朔走了,李元达却没有急于再去歇息,而是举步到了床榻前的小案前。
上边摆着薄薄的一张文书,上边加盖着京兆尹府的大印,如果姜朔的心腹在此,大抵就会认出,这就是被人撕去的那一页文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身在最顶端位置的同时,早就注定与怀疑相伴终生了。
李元达起身取下灯罩的盖子,将薄薄的一页纸捻起来烧了,看着它逐渐化为飞灰,最终笑了一声。
“所谓皇帝啊。”
第70章
华光殿的这一场大火, 将宫内一众后妃及皇子公主烧出了宫,备受皇恩的珍贵妃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而与此同时,内卫却在珍贵妃所居住的华光殿后殿发现了一条暗道, 暗道另一端的出口,则位于长安崇仁坊内的某座府邸,而该府邸的主人不是别人, 正是雍王府的长史梁文敏。
而内卫也在宫中擒获两名鬼鬼祟祟的假内侍,查验拷问之后发现这两人正是雍王府招揽的江湖门客。
两条线索都指向当今天子的胞弟雍王,然而接下来该当如何, 就全得看皇帝的心意了。
是把雍王府长史梁文敏直接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贵妃去向,还是皇帝下旨申斥雍王,令宗正与大理寺共同查一查这桩惊天大案?
又或者皇帝心慈,看在已逝皇太后的情面上, 既往不咎, 直接对外宣布珍贵妃因华光殿失火香消玉殒,将这一页轻轻掀过去?
李元达哪一条都不想选, 悄悄令人请了教导过原主、向来以刚直不阿闻名朝野的柳太傅入宫议事,遣散侍从之后,将宫中之事尽数告知。
他黯然垂泪, 伤怀不已:“朕与雍王,是手足兄弟啊,最为亲近不过。母后临终之前, 再三叮嘱朕善待胞弟, 勿要疑他,朕也答允了她老人家, 他刚成年,朕便将他封为雍王, 恩待甚矣,诸王皆往封地就藩,唯他一人留在京城,就差没把心肝都掏给他了……”
李元达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骂原主傻逼,这不是上赶着在自己身边埋雷吗!
你又不是没儿子,把血缘关系这么近的弟弟留在长安干什么?
哪天来个政变,好叫他黄袍加身?
就算你在的时候能跟他兄弟情深,你能确保你儿子上位之后不觉得这个皇叔扎眼?
兄弟情深不是这么搞的啊朋友!
知道宫中那条密道通往何处的时候,李元达心里边就判了雍王死刑,别管他跟珍贵妃到底是不是清白的,跟原主究竟是不是手足情深,他都得死!
身为藩王,手握一条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随时可以瞒着所有人杀入禁宫的密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雍王究竟有没有这个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这个途径,一旦他起了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李元达动了杀心,脸上神情却愈发凄楚:“他若对贵妃有意,何不早将她纳入府中,偏等朕将其迎入宫中之后,又做出这种事来,朕以骨肉兄弟之情待他,唯恐哪里薄了他,却不知他将朕这个兄长的颜面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