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70)
小侍女呀了一声,“我去禀给夫人,贵客还请前廊稍后。”
于是,祁月明便被引进了楼阁之中的影壁之前。
他望着影壁上的浮雕静静等着,却不妨影壁镂空中有暗影飘荡,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绕过影壁,抬目望去,原来是擅舞的流月于初发芳菲的桃林之中,于两人多高的梅花桩上,练习回旋自如的轻盈舞姿。
行至跟前的祁月明出声赞道:“不经寒彻骨,何来梅花香。”
梅花桩上的流月被突如其来的人声一吓,脚下落空,如一只折翅的鸟往桩下翩落。
祁月明面色微变,伸出手臂几步上前。
于是,翩然而落的飞鸟就坠入他的怀中。祁月明望着怀中美丽少女一笑:“流月姑娘小小年纪,舞技便已超凡,原来背后如此勤学苦练。”
流月早功已练习了大半个时辰,此时浑身如雨露沾湿,细碎的发丝也贴在薄红的脸上,然而她如此情状却被陌生男子瞧见,她薄红的脸更见嫣红,她身形一挣,也不说话,从祁月明怀中退去,疾疾转入回廊白墙之后。
祁月明忍不住心中一动,折扇在手中轻敲。
他身后传来一道低柔的嗓音:“月明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祁月明回首,回廊之上,开门的那个小侍女身前,一道优雅的身影静静立着。
祁月明微一施礼:“郁夫人有礼。本公子来此,想见一见你们天霜姑娘。”
郁夫人还礼,淡淡一笑:“公子你已经见了我们一位花魁,一次见两位花魁,未免太过花心。而且我们华音阁确实不接私客,但有宴请,一切奉教坊所召。”
“那放榜那日的夜宴?”
“是小伯爷借其父的名义从教坊传召。”
祁月明无奈,难得早起来此,却是如此结果。他敲敲扇子,望着薄雾笼罩的桃林,还是将此行的目的说出:“华音阁如此洁身自好,再好不过。只是,本公子还是有一言相劝。”
“祁公子请讲。”
“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郁夫人微微笑了:“我们从来只奉教坊传召,不接私客,更不留宿外客,何处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呢?”
祁月明无话可说,他来之前,也确实没有想到华音阁如此自持。但是,越是如此自持,容远恐怕越会上心。
他无奈一笑,“算我失言。”他让侍人将礼物奉上,转身欲走,走之前却鬼使神差的侧首,望一眼桃枝斜斜的白墙。
那里,一角暗绿衣摆,如山中鸟雀收敛着翅膀,于暗处小心翼翼的窥看。
祁月明走后,郁夫人也望一眼桃枝白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没有多作计较,转身往后院行去,行过幽深曲折的回廊,行入水榭一间碧纱层层的卧室之中。
卧室木窗对水而开,清新水气和薄薄晨雾弥漫进来,而木窗之下,祁月明请见而不成的天霜,正修目微阖,乌发四垂,白衣四散,由着一个侍女为她梳发。
郁夫人长袖一扬,侍女安静退下,郁夫人便亲自坐到天霜身后,为她缓缓梳理长发,“方才来的是祁家公子祁月明,警告我们勿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天霜睁眼,眸光映着朦胧的薄雾,幽远微凉。
郁夫人若有所思的继续道:“与他交好之人虽多,能让他亲自上门出言警告的,恐怕只有晏家的那位宗子吧?那位是,未曾正式相见,就对你上心了?”
天霜没有言语,双眸冷淡望向窗外。
缓缓流动的朦胧薄雾之中,莲叶起起伏伏,无穷碧色掩映其间。
*
命运往往如此,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往往越会发生。
新科举子正是备受青睐之时,豪门公卿,贵门富户,四处宴请不断。
这日,一处伯爵府上,笙歌曼舞的盛筵之间,祁月明正与一群世家子相聚笑谈,空灵低幽的弦乐声一起,他抬眼一望,见到垂纱半掩的白衣人影之后,又立刻望向晏容远所在的地方。
果然,本在遥遥赏景的晏容远,此刻手握凉玉杯,静静望着环抱箜篌的人影,他望了片刻,又低垂下头,慢慢饮着杯中之酒。
春意盎然,风和日暖。
亭台楼阁垂纱渺渺,园林之中落英纷纷。
杯觥交错之间,一片喧嚣之间,仿佛只有微微垂首的青衣公子脱离尘外。
光影浮动,好似万物都与他遥不可及。
唯有薄薄垂纱自他身侧轻柔拂过。
或许还有一人。
淡垂眼眸的天霜也如不在尘世一般。
垂纱飘飘渺渺,她的身形容颜若隐若现,她对周遭喧嚣和众人隐晦不明的目光视而不见,只神情淡漠,徐徐拨弦。
祁月明目光扫过两人,两人看起来毫无交集,但是莫名之中又确然有些隐隐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