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40)
“不是不来看,而是最近在准备去中都,有族中前辈将我引荐到段大学士门下,过几日就要启程,今年便不能在家中过年了。”
钟予槿点点头,“那就恭祝窦公子来日仕途高升,待来日衣锦还乡,振兴家族。”
窦怀抬起头,欲言又止,踌躇后还是愣愣地问她,“槿姑娘现在怎么不管家了。”
钟予槿咬在嘴里的半块酥卡住了,这厮是真会挑最让她心凉的话题。
“不不不,是槿姑娘现在怎么不回家,啊不,槿姑娘现在怎么沦落于此,需不需要帮忙。”
话都说不完整,窦怀有些泄气,他本意不是这样,可话一出口怎么就变了味道。
钟家为了不让人知道家里缺货的情况,从上至下全都满得死死的,不敢让人知道,这一点,她那继母最有手段,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家奴就活活打死,其余的全部发卖,这么多年从未见她手下留情过。
更不敢让将要结为姻亲的窦家知晓,所以窦怀压根不知道她带货出门却被全部劫走,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回神,就被家里人逼出家门的遭遇。
不过现在已经是钟予槿对付钟家的杀手锏,只要她敢说出去,钟家今年就要倒大霉了。
钟予槿眼神平静,“你不知道吗?上个月我不是跟你说要拉一批货去往昌州一带,你猜为什么我会这么快回来?”
“因为我们刚出临州,就被一群盗匪劫走了全部的货,如果不是有机灵点的护卫察觉不妙,让我们扔下货躲起来,怕是现在我的头七都过了。”
钟予槿自嘲道,“回来后还要被全家人责骂,半分怜爱都不曾给过我,硬生生把我赶出来,我现在和孤魂野鬼也没什么分别。”
窦怀是个读书人,但也知道其中利害,钟家人对这事三缄其口,对外只说是槿姑娘要回老宅养病,从未传出来这些消息,现在听到这些话,一时之间也无从开口。
“窦公子,当初我们两家定亲,你我年纪尚小,不知这其中意味,哪怕经过几年的相处,你我二人也并未生出别样情愫。”
“我如今被族亲排挤,勉强生存而已,再也资助不了你,不如早些断了。”
钟予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退亲吧。”
退亲。
窦怀猛然起身,他还没说几句话,谁知对面的钟予槿这般干脆利落地说出那两个字。
整个脸都变得可怜巴巴的,颤抖地开口,“槿姑娘,我来找你不是说退亲的,我嘴巴笨,好赖话不分,但绝无退亲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情,我只知道我这些年来的情谊从来没有变过,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对你心生仰慕,你和别的小姑娘都不一样,从来没有耻笑过我,会把叠过的纸鸢送我,会请我尝你酿的糖渍桂花蜜,还会告诉我院子里的木槿花可以炸着吃,我们认识五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可是一一”
隔间里烛光明亮,钟予槿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眼角一颗剔透明亮的泪珠。
“可是每次我想和你多说几句话,想帮你忙,想送你东西时,你从来只是笑笑,然后把我推到一边,就这么客客气气,从来不让我看见你真实的一面。”
“我们家这些年没少受你家的恩惠,我也一直想努力勤学苦读,早日挣个官名,好早日去娶你回家,每次我和你说这些时候,你脸上从来不是开心的模样,后来我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能不能不退亲,我一定努力,回来一定娶你,一定对你好。”
“窦怀!”
钟思敏掀开帘子,眼睛通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嘶哑着喊道,“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答应你娘亲,也答应我,今日就把话说明白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钟予槿看了看眼泪汪汪的窦怀,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委屈哭成花脸的钟思敏。
正好一对天造地设的哭包,这门婚事她准了。
“别把自我深情当成你付出真心,你以为的默默守护实则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算不上什么。”
“何况,你也是一个拎不清的人,你说你对我有情,为何不早早拒绝我妹妹的示好,答应别人的事转头就忘,未免太过分。”
钟予槿看着抽噎的钟思敏,“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就早日上门把事情定下来,你这一去中都,万一再看上谁家的姑娘,怎么对得起她。”
钟思敏吼道,“我才不要和他定亲,这个负心汉,白给我都不要。”
说完小姑娘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钟予槿踢了一脚傻愣愣的窦怀,“你真是笨得可爱,还不快去追。”
窦怀像个被抽走魂魄的走尸一样,路都走不稳当,跌跌撞撞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