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记糖铺(2)
她心中一颤抬手想将她扶起来,才迈过去脚便被一个满脸怒气的男子撞倒在地。
那些人仿佛心中藏着怒火,纷纷嚷嚷起来。
“你,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货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劫匪抢走了货,单留你一人回来?”
“你对得起你过世不久的父亲吗?”
“自作主张,不自量力,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嫂夫人,我看看不如一条白绫随她去了,让她到下面去找兄长自行谢罪吧!”
“三哥,自裁的罪有些大了,传出去外面要如何看我们钟家,我看不如赶她去圆觉寺里反思几日。”
终于,坐在主位上的妇人听闻此句开口泣道:“这可如何是好,可怜当家的留下这偌大的家业,还没几天我就守不住了,怎么面对钟家的列祖列宗。”
说完舍了帕子,泪流满面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哀鸣起来。
“嫂嫂不要这般自责,莫哭坏身子,况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槿姑娘一手操办,如今她犯错在先,您不能替这逆子揽罪过啊,列祖列宗在上您可要明察啊。”
“是啊,这事当初是槿姑娘力争到底,非要费劲跑去那蛮荒之地去送货,这还没出临州府就被劫匪抢了去,几辆马车的货全都没了。眼下又入冬,接着就是年关,正是我们钟家生意好的时候,这一时半会上哪去弄那么多的货啊,就是报官也找不齐啊。”
听罢,妇人忽然抬头止住声,哽咽劝道:“各家大伯叔叔莫要责怪这孩子了,她年纪轻轻,偶尔犯些错,也在情理之中,你们要怪就怪我这个继母不中用吧。”
“嫂嫂,自我家大哥去世,这钟家上下全靠您一人忙活,这才让家里安安稳稳。若不是有人自作聪明去涉险,怎么会落得今日地步。”
“我看不如自裁算了,也好有个交代。”
“今日之事也只有自裁谢罪才能抵消罪过了。”
听见自裁二字,她猛然心口一阵疼,浑身疼痛起来,她似乎和堂下的女子一同承受着此刻的哀痛。
堂上摆放着过世不久的钟老爷的牌位,堂下女子是先夫人留下的女儿。他们嘴里称颂的继母却任由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连半句好话都曾说。
一个稍稍年轻的青年冲了进来,对着众人喊道:“大伯才刚去世,你们就,就这般逼迫她,若是堂姐真下去见了伯父,岂不是让他伤心?说什么自裁谢罪抵消罪过,怎么个抵消法,丢了就是丢了,一条人命也换不回来,一群人在这里商量半天,竟出来个馊主意。”
“婶娘,您说句话吧,先让堂姐起来再说,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说罢,他便抬手想扶起堂下的女子。
妇人瞧了瞧槿姑娘的气色,却别过眼为难地开口,“我倒是想啊,可眼下诸位伯伯叔叔都在气头上,我一个老妇人怎敢做主。”说完便接着抽泣起来。
昏暗的烛光下,她抬眼往堂上看。
那坐在主位上的妇人正用帕子掩面哀泣,看着娇弱无助,却捏着帕子遮住脸,对着下面的少女露出阴狠的眼神。
不好,这个假惺惺的妇人。
她有些急切地对那位槿姑娘喊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快说这事和你无关啊。
可是被唤作槿姑娘的少女呆呆地盯着上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既是我犯了错,那便听从诸位伯伯的教诲,愿打愿罚,你们要赶我走,那我便走吧。”
阴风阵阵,整座宅院暗无天日,她看见满屋的人不再掩饰,纷纷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烛火闪动,无数双手掌将那位女孩推出门外。
不能认命。
她上前将那位槿姑娘拦住,可那缕孤魂竟然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天色阴冷,不见一丝微光,但她却看见那位槿姑娘穿着单衣背着行囊踏出了朱红色的大门。
大门哐当一声关紧。
“你倒是说啊。”
一声惊呼在屋内响起,随即湮灭在呼啸的风里。
夜深雪重,刺骨的寒风刮破了窗户纸,呼啦呼啦地响着。
钟予槿轻喘着气,额间满是细密的汗水,怔怔地透过破开的窗户纸看着飘飘扬扬的大雪,兀自喃喃道,“傻姑娘,快说不是你弄丢了货。”
柴火缺了半张窗户纸,屋外的冷气涌进来。
刚发过汗的钟予槿身子一抖惊觉外面下了大雪。
“哎呀,下雪了。”
她这才从那场纷乱的梦中惊醒,急忙起身端起一碗粘稠的浆糊,捏了一把薄纸,用木棍沾着糊在窗框边缘,叠了三两张黄纸粘上去,寒风照旧吹得呼呼作响。
钟予槿缩着肩膀,急忙钻进那条荷绿色的薄被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额间的虚汗在火光的烘烤下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