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宵行+番外(50)
“叶将军!素闻叶将军爱酒如命、千杯不醉!属下敬您一杯!”
身边传来百夫长的大嗓门,叶逐定了定神,笑着接过送到自己面前的海碗,一口气一饮而尽。
“叶将军果然豪爽!”百夫长跟着叶逐尽饮杯中酒,胡须上沾着酒水和冰珠,随着他仰天大笑的动作不断抖动,看上去豪气冲天,威风极了。
夜晚有王上同乐,除了守夜的人外三军将士都亢奋过头,前来灌叶逐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叶逐是个喝惯了酒的,军营里自酿的这点黄汤纯度不及桃源乡的一半,对叶逐来说很是不够看。
饮过半晌,夏侯瀚有些酣然,举着海碗要和叶逐干杯,叶逐陪着喝了,又被夏侯瀚一掌拍在肩头。
“畅快!畅快!哈哈哈哈哈!”夏侯瀚仰头大笑,又叫人来给自己和叶逐倒酒,扯着嗓子在叶逐耳边喊话:“本王质于中原,已有数年未曾印过这滴血酒!叶逐,这里面可是你亲自的——手笔!你可得多多痛饮、痛饮几杯!”
夏侯瀚嚷嚷着,不由分说将酒碗递到叶逐嘴边,叶逐只得笑着接过,喝了下去。
四边的人见叶逐干杯,又一次响起叫好欢呼声,夏侯瀚半压在叶逐身上,另一手还拎着酒坛,干脆直接对着坛子饮了几口,一抹嘴唇,对身边的将士们嚷嚷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和你们风大将军第一次见到叶将军的时候,他只有这么——这么大一点,又脏又瘦,可怜死了!那天我得到、得到消息,连夜和风大将军赶去的乙姱部落驻地——乙姱族内斗那么多年,这个渔翁之利可、可不能放过了,哎,没想到还是去得晚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场大火,把村子里的东西连带着人全烧成灰了——”
夏侯瀚搂着叶逐的肩,大力地拍打着,忽地仰起头长叹一声:“可惜乙姱族那么多隐晦秘术,统统失传了——叶逐啊叶逐,要是你还能记得一星半点,可该有多好啊——”
叶逐听着夏侯瀚的话,微微歪了歪头,去看夏侯瀚通红的面颊。
夏侯瀚酒后扼腕,满脸的懊恼饮恨,又凑到酒坛边痛饮,叶逐看了片刻,敛下了眉目。
乙姱族秘术并未完全失传。
依照祖训,部落中的孩子三岁起便要修行,叶逐虽然确实没有学到全部,但已经继承了大半,甚至飞镖上淬炼的毒药、他所使用的大部分功夫,都是源自当年的族中秘术。
风容与在早年时反复叮嘱过叶逐,从不让他对外去说这些,且有一些过于诡异阴毒的术式,风容与在看过之后告诫叶逐万万不可再碰。叶逐不管原因,只一味听话,那些风容与不允许做得事再也没做过,而且其他的秘密也守得很严。
如今夏侯瀚酒后的捶足顿胸,倒让叶逐明白了风容与的用意。
倘若只是作为研究秘术而存在的乙姱遗族,叶逐该只会被北越王族当做一个奴隶、一个工具、一个武器、一本书册,甚至有可能囚禁于牢中,一生与腐烂诡术为伍,不见半点天日。
叶逐深吸一口气,笑着推说自己要去小解,从营中走了出去。
冬日的北境肃杀如刀,哪怕永城贴近中原已有缓解,可半夜飓风依旧卷着白色的沙土于路径之上逃窜。白日里硕大的太阳都带不来丝毫温度,更遑论此刻乃是中夜。
叶逐缓缓地吐息着,吐出胸腔里沉郁难消的、来自滴血酒的腥气。
叶逐的手指间拿捏着风容与留给他的鸟哨,拈在指腹出来回揉搓着,忽然很想干一件任性又离谱的事情——他想吹响鸟哨,叫来影息阁的暗卫,千里传书给风容与,内容只写一句“老大我想喝桃源乡”。
叶逐是真的很想、很想喝一坛桃源乡了。
北越人嗜血好战,男女老少对滴血酒成瘾般喜爱,叶逐却不喜欢,尤其在今夜,他觉得自己虽然生在北境、长在北越,却和北越人没有一点对付之处。
还是风容与和桃源乡最好。
叶逐想着,低头看自己掌心的鸟哨。
他很想风容与,很想很想。
但叶逐还是忍住了。
他开始做不胡闹的、成体统的、合规矩的事情,虽然晚了很多很多年,但是叶逐开始学着,将自己的人生向着风容与期望的方向靠拢过去。
盛顺十七年元月初八,北越王夏侯瀚率大军凯旋,怀化大将军风容与大开王城正门,出城五十里迎接陛下大获全胜而归。
都城中尚且有七零八碎的事情,叶逐与风容与一一交接,听见风容与提了一句赫连义下落寻到,不过被他侥幸逃脱了。
“他成不了什么气候,又是那样的年纪,恐怕颠沛不上半个月就一命呜呼了,臣以为没有必要浪费兵力,便没去管。”风容与这样和夏侯瀚禀告着,叶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了,认认真真地汇报自己的军况,好似半点也没有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