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日寒鸦+番外(26)
这是尚府,不,白府花园的小门。
庄寻伸手过去,想帮忙把那扇门带上,刚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拉开,穿着便服的白丞相正要往外走,两个人对上目光,庄寻一下子感觉尴尬极了,他干笑一声:“路过这边,看到这个门没关,想帮忙带上来着。白丞相出门啊?”
这话说得,庄寻自己都觉得像是贼,以为这个嗓子不好的丞相会像阴阳怪气赫连琮家丁那样嘲讽自己,没想到对方也干笑一声,看上去尴尬的神情不比自己少:“哦我忘记关了,多谢庄大人,真巧啊,您也从这边走。”
如果不是门上牌子写着白字,庄寻都要觉得这个人是贼,他们俩就像是踩穴的毛贼在后门遇见了同行,说完这些客套话竟然就找不出来什么话可以说了,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尴尬地站着,忽然白丞相向后退了一步:“庄大人进来坐坐?”
庄寻赶紧摇头:“多谢白丞相,不必了不必了,您不是要出门吗?不耽误您时间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庄大人既然来了,不请您进来喝口茶实在不妥。”说着,少白头就像是风一样大步往屋里走,招呼侍女沏茶。
庄寻犹豫着,还是再一次抬脚迈进了那扇门。
花园里的格局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花草少了许多,看样子先前那位徐大人应当也没有好好照料这花园,不知道尚鹤闲看见了会不会生气……这么想完,庄寻又觉得自己傻,他跟上那个少白头丞相,看他钻进原先尚鹤闲住的那个房间里,拿了茶叶罐出来。只是在门口看一眼,庄寻的鼻子就有些发酸,屋内陈设一如往昔,好像随时能跳出来一个乐呵呵的少年人,招呼他出门去哪里玩。
“庄大人坐啊。”少白头招呼庄寻,花园内以往因为太凉从来不用的那套白玉茶几上摆着一份点心,一个胖乎乎的侍女正在沏茶,少白头坐在那白玉石凳上看着自己,庄寻低下头过去坐下。这里处处都是回忆,可对他来说,什么都不一样了,庄寻心里堵得厉害,坐在石凳上,沉默着不说话。
少白头没有注意到庄寻的态度不对劲,还在那边自顾自说着:“庄大人,赫连琮之后没有再来打扰您吧?他们那群人就是欺软不欺硬,陛下也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碍于兄弟情面不好直接干涉,若是他们还来纠缠,你直接把他们撵跑就行了,他赫连琮要是不服闹了起来,陛下自然会为你撑腰。只是赫连琮要请你去这去那,一定不要去,臭小子坏得很,保不准打算干点什么。”
庄寻看向少白头,少白头这番建议情真意切,好像他从赫连琮那边吃过很大的亏,庄寻忍不住问:“白大人与王爷是有什么过节吗?”
少白头喝了口茶:“算不上什么过节,真要说的话,希望他只过清明节和中元节。”
庄寻差不多适应了少白头这种说话方式,并且在心里对这句话表示了赞同。忽然一个婢女过来说有信送来,少白头转头去跟婢女说话,庄寻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对方脖子上有道伤疤。
少白头的头发白皮肤也很白,那道粉色的疤低低勾在他脖子上,被那苍白肤色衬得有些显眼,先前一直被他的衣领遮着,此时扭头才看见一段,不知具体有多长。庄寻心念一动,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来,长相与尚鹤闲完全不同,甚至还不如孙游看上去像,皮肤也更苍白,个子高了些,身板看起来也比尚鹤闲结实许多,根本不怕石凳冰凉,性格和说话方式更像是尚鹤闲的对立面,庄寻又失望了。那个一身少年气爱笑爱撒娇的尚鹤闲如今似乎只是他心上一道裂隙,时时痛楚,却永远无法触碰。
少白头看他一直不说话,只能自己找话题缓解尴尬:“庄大人当初是为什么参的军?”
庄寻看着那杯茶,茶碗也是他不曾见过的,他悠悠叹口气,把所有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了这个少白头丞相。从自己是什么人,到买手炉被抓,到去清风岭,再到追着车辙一路南下,如何遇见孙游,如何被拉去参军,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少白头听。少白头就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说,眼睛看着桌上的茶壶发呆,等庄寻说完,少白头才抬起眼皮看着庄寻,语气冷冰冰的:“看来您这些年受苦了。”
庄寻的情绪还低沉着,对面的人却站了起来:“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庄大人不如跟我一起在这府邸里逛逛?毕竟您原先住在这里吧?也算是故地重游。”
庄寻愣了一下,对方却已经抓着他的手腕拽着他起来了。那只手刚刚从热茶碗上拿下来,一部分热一部分凉,力道不大不小,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庄寻只能这么跟着他,从花园出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逛。大部分房间与庄寻离开时差不多,也有一些改变了陈设的地方,摆件挂画也少了许多,除了厨房和家丁侍女住的地方之外,大部分房间都闲置了,很多房间只是保持着有人打扫的状态,推开门就能感受到冷清。这里再也不是当时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尚府了,庄寻被拽着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悲伤的情绪还没调动起来,这个走路飞快的少白头就已经拽着他去别的地方了。庄寻只能跟着,走在健步如飞的少白头后面,悲伤难过渐渐变成疑惑,这个人这么有活力,为什么肤色那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