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经乔月绷着脸色提点，顾怀玉凝转目光，再看回乔月时，见她眼里神情楚楚，怕她不好过，他反倒处处受限。

他最不怕她来硬的，却怕她柔软下来，叫他不知道怎么安慰。

两人并肩站在凉夜里，被风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旖旎都冷了冻了，见不着了。

心有不甘，又无奈被动。好半晌，顾怀玉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便认真凝望着她，坚定地朝她走近几步，默默挨在她身旁。

乔月望着两人咫尺间的距离，那一刻，竟觉得五味杂陈。

他朝她走近总是容易的，可她却忘不了，这些看似相亲的近，她要花好些功夫才能走过去。

乔月收回眼，状似不经意地捂着半张脸哈了口气，又借着搓胳膊将距离浅浅摆正当，“今日这烟火会若能引起贵人注意，你可不许给我说漏了。”

“你……”乔月的逃避并没瞒过顾怀玉，他抬眼望她，见她目光清冷孤单，话在肚子里滚了一圈，一开口，还是低了头。“就算是说了你的名字，提及第一瓷局又有何妨呢。”

何妨？乔月的脚尖在地上毫无章法地点了点。

站在生意的角度，她不想现在的自己成为权贵们的谈资，如今她渺小，站出来只显得低贱，立下这样的第一印象，以后再想反转也只会更困难。

她知道顾怀玉是离她太近了，不曾轻视她，才容易混淆这些浅显的道理，她抿了抿唇，静静睨着顾怀玉，试了又试，却始终说不出来。

她无法与顾怀玉同步她的布局，事情总归得做出来了才值得一提，没做出来便倾而告之，她怕中途腰斩反倒丢人。

纵然她不太敢承认，可她骗不了自己，其实她也是有些在意顾怀玉眼里的自己的。

更可笑的是，她在阶级统治里才活了四个月，如今竟也会因地位而生出自卑心。

“文化总归是一个国家的瑰宝嘛，总有值得一提的意义，所以，以文协的名义进献组织才稳妥。至于我……等以后站的更高了，他们自然会看到我的。现在……还不够辉煌。”乔月讪讪笑了笑，姿态谦卑。

她曾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见她这样，顾怀玉难得也跟着生出一颗玲珑心。

才明白自己真是心烦意乱说错了话，他沉沉吸了口气，悄悄错开了话：“明年什么打算？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乔月盈盈笑着，低着脑袋觑他。“接下来这一年，也不准备做什么花样了，继续开拍卖会，办展会，再有就是把瓷坊开实来，然后呢，好好开学堂，好好养窑厂，争取多培养些人才来，为下一年的做准备。”

将京都的生意扎深些，才能有备无患，专心转入地方。

顾怀玉轻松猜出了全貌，也试探着搭了句：“要去江南一带开瓷坊吗？那儿产茶，瓷器总是更好推销的。”

“那儿自然是好地方。”乔月的笑意意味深长，“总归得选富饶些的地儿才好经营生意。”

顾怀玉盯着她琢磨了好一会儿，再笑时已添了几分狡黠，“到底是新地方，到底也比不过京都，你要不要先去哪儿瞧一瞧？对当地的风情、惯俗、喜好、乃至油水都提前摸了底细，也好到时……”

“你要去？”乔月直接打断了顾怀玉的发挥，一双眼静静瞧着他，似能将他的心意看出个洞，一眼淘尽里头的巧思。

见乔月也能轻易洞悉自己，顾怀玉只觉得羞涩，歪歪扯起嘴角，笑的有几分娇憨，“四月我得下趟江南，将定好的事儿再敲一敲，扎扎实，你……”

乔月闲聊之余，也一直瞧着动静，见一队花红柳艳的贵人正借着一片通明的灯河游过来，她忙站直了身，还想朝四下提醒，却见各人早机灵地跪了一地。

“来了！”乔月没心思考虑顾怀玉吞吞吐吐未说完的话，下意识惊声提醒他，她还嫌自己声音大了些，忙捂了捂嘴。

因为心里看重，她忍不住紧张。

想着如今的身份哪有什么优势，她毫不犹豫有样学样地跟着跪了下去，倒将顾怀玉吓了一跳，忍不住低哝：“平时从不见你按规矩行礼……”

……

一群小孩儿都没我的真实年纪大，让我给你们跪？不好吧！

再说了，这一跪可就自认低人一等了，还怎么谈判合作啊！

至于现在……跟皇上谈商务合作？呵，这不是不将皇商放眼里，挑衅找死吗？

哎……先苟着吧！

待到日后她的产业真能壮大到入了皇上法眼，并被征召为正规编，以资换衔，给她封个官君之类的，那才是她的彻底胜利。

“圣上今年也四十九岁了，又是你的长辈，就算跟着你论……行个大礼也不过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