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瓷娘(187)
她与他向来以利相聚,真论起来,她甚至觉得都谈不上有甚交情。
但真回忆起种种交往,她不可否认,他对她确实算是够义气的。
在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庆喜第一时间来了金陵,见贺彦先解救下所有瓷师后,庆喜当机立断,让所有瓷师进行第二次选择。
乔月做的事太冒进,一批但求安稳的瓷师最后还是去了琳琅瓷坊,而剩下那批誓死要留在第一瓷局的,庆喜直接与贺彦先谈成了合作。
——在第一瓷坊不在金陵开店之前,若琳琅瓷坊遇到有定制瓷器的需求,可找第一瓷局的瓷师接洽,其中抽成,她与贺彦先以八二分账。
真算下来,铺子里周旋的人情世故大多摊在了贺彦先头上,其实是第一瓷局占了便宜。
可贺彦先也没趁机压榨她们,反而确保了他们每月能有千两银子的进账,以维持金陵的一切。
贺彦先对他们真是仁至义尽的。
乔月情真意切道:“也得谢谢你,替我护着我的第一瓷局,护着苏故他们。有人为难你没?”
贺彦先莞尔,只静静望着她。感触着她如今的性子。她好像什么也没变,又好像变了。
她是他人生难得一见的女子。明明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人,偏偏要做那些不平凡的事,与人斗,与权斗,不为自己。
贺彦先没答她,反提起另一档事儿,“你让我帮你约的人,我都约好了,后日府上一宴。——啧,瞧着大多是出身寒门、清流的仁志之士,又招惹了地方权贵,被压着,确实难有出头日。只是,你要想联合他们,可拿足了命脉?”
乔月风轻云淡一笑,“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可我既然敢招揽他们,谁又确信这不是想借了他们的口,搅乱视野呢?虚虚实实,且算着吧。”
贺彦先盘了盘手里的佛珠,静静睨着乔月,好半晌,又错开了话题,“你有没有见过三皇子?我姐姐的儿子,我外甥,今年刚十六岁,是个还不错的人。”
在贺彦先眼里,一切斗争无关形式,都是政治。乔月要争,怎么争,争成什么样,他都不在意,甚至是不想知道。
他支持乔月,只是因为这大庆的涛涛若能平,自然最好。而另一方面则是:齐家是二皇子最强大的支撑,他就算赢,最好也只是惨胜。
如今见乔月心里有主意,贺彦先点到为止,给自己稍留些退路,便觉够了。
总之,她们的位置不至于成为敌人。
乔月浅浅扯了扯嘴角,“我喜欢好人。”
两人的试探不着痕迹,再闲聊几句生意上的洞见,便到了乔府。
将乔月送到,贺彦先让跟来的侍卫将府外围住,巡查把守。
乔月接受了他的一片心意,朝他一笑,便进去了。
如此一来,回金陵便不算低调,贺彦先的马车刚走,一些擅于趋炎附势的,便也跟着将帖子往乔府里递。
——她失踪一事闹得太大,金陵所有人见顾怀玉就差没把李府给掀了,才后知后觉发现,乔月竟不如她们看到的那样贱如浮萍。
而面对所有来帖,乔月只回了八个字:取消人葬,你可点头?
她对自己的心思也没藏着掖着,倒有相逼的意思。
所以她回贴后的第二天,便开始有人在府门口含沙射影地骂她。
“什么东西,在京都的时候,屁都不敢吭一声,到了金陵倒开始狐假虎威,又要难为我们了?”
“就是!京都的人葬什么时候取消,咱们自然会跟着了,倒好了,现在要怂恿着下面的人抢着违反先例?这不是乱显能耐吗?”
“市井里的女子,总归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偏偏要折腾。”
乔月也没为难这些找来的嘴巴,她按兵不动,连着挨了两天骂,才按照约定出门去了贺彦先府上。
贺彦先将整间书房让给了她,也是真的不太想了解她的计划与经过,将她请进去后,便合上门出去了。
整个书房里约莫站了十余人,各个举止沉稳,面色难察。
他们的职位最高的从四品,大多是五品、六品,在金陵拿着不轻不重的身份,分开都不惹眼,可攥在一起,总是力量。
乔月朝众人拱手道:“第一瓷娘,乔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天生长在阶级统治的世界里,有些思想先进的,虽会生出要剔除阶级弊端的意识,却又无法完全逃出以阶级审人的思维。
如今与乔月对面而立,他们寒窗十年,好不容易跻身进士,说完全不介意乔月的下九流身份是假,可想想她的作为,想想顾小王爷,众人还是回以一礼。
乔月的笑容温柔,行事依然大方磊落。
诚然,她并不介意他们的态度,毕竟人类不是生来就窥见大道的,能起善念便是好事,我们都是在别扭中慢慢进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