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瓷娘(117)
乔月:“若是被天下追捧呢?若是利用远销陶艺将我们的文华传递出去,让天下看到我们的风华,让陶艺成为国家的名帖,这样,能不能换一个永垂不朽?”
好一句永垂不朽。
苏学金知道乔月会将生意越做做大,他也相信十年后,瓷艺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结局,只是他没想到,她的野心远远超过他们对她的预估。
才十五岁的姑娘竟能有这番气魄,苏学金诧异望着她,“你......你......当真?”
乔月抬眼望他,如利刃出鞘,刀光逼人。
“陶艺必须走出去!”乔月掷地有声,“金叔,我要的盛世,从来不是安于一国,而是扎根天下。——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薪火相传,只要人心里的希望不灭,二十年,四十年,又有何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天下何其大,面对浩瀚人间,二十年又算什么?
乔月的宣言令苏学金心里震撼,他静静握着手里茶杯,突然觉得虎口一烫,他抬眼,见是田小娟不慎将茶水倒在了她的手上。
是啊,激动的又何止他一人?好半晌,苏学金欲言又止,迟迟说不出一句。
“金叔,与您,我便有话直说了。”乔月举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需要您。我希望您能留在京都,至少待上两三年的时间跟我们学做生意。”
苏学金想了想,问她:“你......你想往哪儿走?”
“不是我想往哪儿走,是我们要往哪儿走。”乔月开门见山,“待国内的布局安定后,我会将其全权交给我的徒弟庆喜,我去大邺,而你......金叔,两年后,我会先买三五辆商船,就从德化出发,远赴海外。”
远离故土,还要面对全新的语言和全新的生活环境,又是开疆扩土的活儿,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事。
特别是当两三年后,在乔月给陶艺彻底灌入蓬勃朝气,本就有着高超手艺的他们只要继续留沃土里生长,一定能有非常好的生活。——正如很多人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甘赴此行的。
可是......他们都只是为自己而来。而在任何道路上,都不能只有一味索取的人,总有人要以身饲源。
心里的百感交集一味按下,苏学金问她:“挣外头人的银子?你想怎么做?”
乔月:“待您与许友义都能独当一面了,我希望你们能扎根海外,建窑厂,开瓷坊,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发扬我们的瓷艺文华。钱,我出,商船,我来负责,你们只管放手一搏!”
“扎根海外,而不是带着他们过来......”苏学金心里不安,手持烟杆杵在桌面上,他不掩眼底忧虑,问她:“在海外的事,是不是不能与第一瓷坊扯上关系?”
苏学金能清楚洞悉到她言语里的后患,乔月并不意外。
娇憨笑了笑,将杯里茶喝尽,乔月望向他,目光谦逊感叹道:“金叔,若我这边出事了,您要记得壁虎断尾,与我们彻底断掉瓜葛啊。”
苏学金沉沉叹了口气,“真有那么悬?”
乔月端起茶壶给彼此将茶满上,“在京都人眼里,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蝼蚁。金叔,百姓的命是奴才命,不值钱的。”
生死一念。田小娟与苏学金听的都是一惊,她们抬眼看她,却见谈及生死的乔月目光依然冷静漠然。
“我们唯一的正道,就是努力将头上的‘民’字改成‘皇’字,给天子办事,谁挡谁死。——可若真只靠钱,有那么多商人在,这又算什么堪入目的功劳?”
苏学金向后一靠,将今日的这番话反反复复的想,他恍悟道:“这也是你一定要让陶艺走出国门的原因吧?不是努力,而是一定要做到。宣扬国之文华,总归是不一样的。”
乔月浅浅一笑,“金叔,海外之事可否交给您?——若这里功败垂成,您蛰伏修养。若这里一切顺利,我去助您!”
苏学金不是糊涂人,这里面的隐情好生想想,也是一点就通的,他叹了口气,意有所感自嘲道:“同甘不共苦,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样易毁名声的事,也只能交给不在乎名声的人来。
后世之人会怎么看苏学金,乔月并不抱有希望,一如她越走越远,越爬越高时,大家对她的议论何尝不是褒贬参半。
乔月道:“人若只为名声受累,而弃了正当之事,夜夜梦醒,又何尝不是问心有愧呢?”
殚精竭虑,背负骂名,遇到什么他们都认了。
在光明的未来,可能没有人记得她们的功勋,可能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功劳。
时间是无情的。记忆也是。
就像陶艺能走到今天,她相信绝不是偶然,可那些功臣,谁又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