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拿起来,放在灯光下瞧,果真见翡翠轻薄透光,芙蓉娇艳,十分漂亮。
她看了会儿,放到一边。
掌柜又取出点翠长簪,程丹若不太喜欢点翠,摇摇头,倒是拿过了一对金镶珠翠的耳环,流苏款的,上下两头是翡翠,中间是珍珠,托两片粉碧玺梅花,清新雅致。
“倒也相配。”掌柜不住夸赞,“夫人好眼光。”
但此时,立在旁边不作声的女子开口了:“此珠虽圆而无精光,不过三等。”
二三等的珍珠都不值钱,要如龙眼大的晕有宝光而无暇者,才价值连城。
“不过戴着玩罢了。”程丹若微微笑,“姑娘是……”
“贱妾夏犹清。”
搁在平时,程丹若未必能记起她是谁,可今天是元宵。
七年前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连带着当初没见过面,只照了脸的人,名字也清楚地印在脑海中。
夏犹清,教坊司名妓,夏百岁的女儿。
“原来是夏姑娘。”程丹若颔首,没什么大反应,继续挑首饰。
夏犹清反倒微微一怔,“原来”二字,足以证明程丹若听说过她,可她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惋惜或是怨恨之色,平淡又疏离。
她低垂眼睑,掩去满腹思量。
楼上传来似有若无的话音,时不时间杂着丰郡王的笑声。
夏犹清上前半步,挑选首饰放入托盘,似乎专心致志。而程丹若一面比划,却在留意她的举动。
掌柜见她们二人都不说话,干脆让伙计去沏茶,自己慢慢开盒子,摆出珍藏的精品。
别看夏姑娘是教坊司的,有的是达官贵人愿意千金买笑,丰郡王更是如此。至于宁远夫人,平日不大熟悉,然则谢郎在京城大名鼎鼎,也不是没钱的主。
今天可有的挣了。
楼下安安静静,楼上的氛围却很轻松。
丰郡王十分和气:“早想和清臣说说话了,可我才来京城不久,你便外任,未能结交一番,实在可惜。今日碰见,总算能了我心愿。”
“郡王抬爱了。”谢玄英微微一笑,“元夕佳时扰了您的雅兴,不怪罪就好。”
丰郡王笑道:“与佳人赏灯固然风雅,可与清臣对饮,亦是大幸大雅。”他举杯道,“以茶代酒,请。”
“该我敬郡王。”谢玄英举杯,浅浅饮了口。
喝过茶,这才说起正事。
丰郡王道:“清臣今日是陪夫人赏灯?”
“不错。”
“尊夫妇倒是闲情逸致。”他笑,“先前我路过太平阁,瞧见子彦兄。他可没清臣悠闲,正陪着老泰山喝酒呢。”
谢玄英不动声色:“京中太平鼓戏一绝,张督宪难得进京,他这女婿自该效犬马之劳。”
“那子彦兄可有得忙了。”丰郡王说。
谢玄英斟茶。
丰郡王又道:“清臣别怪我交浅言深,你这样的人物,我心里仰慕得紧,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不同你知会一声,总过意不去。”
“不敢当。”谢玄英只好道,“不知郡王有何指教。”
“欸,这话外道了,什么指教不指教的,我一个深宫读书的富贵闲人,能指教你什么?”丰郡王笑笑,不疾不徐道,“只是,我这样久居深宫的人都听说,张督宪家门庭若市,一张帖子至少要百两银才能送进门,实在是……”
他摇摇头,露出几分忧色,“去年西南才打过一仗,听王妃说,昌平侯今年也不曾归家,财政这样吃紧,我这等闲散之人,亦心惊肉跳。”
谢玄英适时露出讶色,旋即沉思。
丰郡王见目的达成,便又故作懊恼:“瞧我,这等日子说这等扫兴之事,这杯茶算我向清臣赔罪。”
说着,将茶水饮尽。
“多谢郡王提点。”谢玄英也很客气地回敬一杯。
丰郡王道:“时候不早,我还想去淘两本古书,就不叨扰清臣陪伴夫人了。”
谢玄英起身相送。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门外已有香车等候,华盖低垂,骏马嘶鸣,太监牵马,宫女掀帘。
夏犹清微微蹲身,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丰郡王坐进去,朝里头摆手:“清臣留步。”
“王爷慢走。”谢玄英送到门口才停步。
宝马香车在阑珊灯火中远去了。
程丹若道:“还逛吗?”
“当然。”谢玄英道,“可选着中意的了?”
“挑了两件,再看看。”她见谢玄英脸色不好,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我还没买灯呢。”
谢玄英扣住她的五指,终于有了笑意:“好,买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