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招来四个宁寨的寨主,先问他们,之前黔东北的苗家妇女如何了?
寨主们都说,大部分都重新嫁了寨民,剩下的也都安顿妥当。
“那我就放心了。”
程丹若没有过多追究,左右都是同族的人,肯定比强嫁给汉军强。退一步说,哪怕有矛盾,也是他们内部的矛盾,不会挑起汉苗仇恨。
又问他们是否愿意收容俘虏。
人口谁不喜欢,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寨主们都说愿意。
程丹若便命人传话下去,俘虏修路满三年,考核最优的百人可入籍各寨,但要承担寨子的徭役。
徭役就是维护驿道,除草、捡石头、修驿站、保养马匹,等等。这是为各寨所开的驿道,当然由他们负责维护。
本来这还要额外腾出人手,白得了人负责额外的差事,寨主们都很高兴,不断拍她马屁。
俘虏们也十分意外。
他们不是跟着黑劳、白伽造反的叛军,就是被剿灭的山匪,原以为这辈子干苦力到死,没想到能入籍。
虽然还是干苦力,可入籍后便能离开俘虏营,在寨子里成家立业,重新生活,比在一辈子当俘虏好多了。
有了奔头,干活自然更是卖力。
程丹若安抚了他们,又往赤江去。
赤江如今有两大势力,一是千鱼寨,实力最强,二是金竹寨,夕照支持,双方斗得厉害。
也因为他们内斗夺权,对朝廷还算客气,一年时间修了两个驿站。
比安顺还糙点儿。
程丹若没吱声,反正赤江她是打算等赤韶上位后,让这个义女监督干活。
赤韶今年也快十六了。
视察完驿道,她回到贵州城,开始琢磨怎么写奏疏。
汇报下修建工作,提供最新地图,哭诉一下自家的贫穷,请朝廷拨款,肯定是排第一位,姑且不多论。
程丹若选在这个时间递报告,看中的是马上要被杨首辅扫地出门的人。
京官外任,换个说法就是排除异己。
那可都是人才啊!
一个好的驿丞有多么重要,参看王阳明就知道了。他以一己之力教化彝人,还化解了当时贵州宣慰使搞事的野心,维护了西南的安宁。
反正都是要贬的,贬到贵州来吧!
阳明先生没有,左钰这样的也行。
尤其杨首辅想干掉的,多是心学门生,这不是正好了么。
程丹若不想错过这个捞人才的机会,决定提前出牌,抢一个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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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桂花满树。
皇帝坐在光明殿中,翻看程丹若的奏疏。他细细看了片时,吩咐道:“把贵州的舆图拿来。”
“是。”石太监躬身下去,很快取过贵州的舆图,铺平在桌案上。
皇帝根据奏疏的图纸,一个个寻过去。
“宁洞,洞首、洞天两驿,”他伸出手,石太监便递过朱笔。皇帝在舆图上点下两个红点,“宁溪,溪花、溪云两驿,宁山,山月驿,宁谷,谷生驿,不错,真不错。”
他眼中透出真切的笑意,翻过一页奏疏,继续点:“赤江,赤宝、赤鱼两驿,总共八个驿站,了不得。”
石太监察言观色,捧场道:“寻常人一年修一驿已殊为不易,程司宝两年不到却修了八驿,必是花费了极大心思。”
皇帝说了句公道话:“人家都是出钱募民夫,那边却有叛军俘虏,加上各寨都出人手,这才修得快了些。”
又翻回前页,“瞧瞧,还把驿站以后的茶水马料抵了出去。”
石太监从皇帝的口吻中,判断出这是对亲近之人的“嫌弃”,而非真怒,便为她开脱:“若非如此,哪能凑出钱呢。”
他轻巧地说,“老奴还记得,鲁御史说,程司宝将家里的缎子都拿出去当了,这才凑到了冬日的棉鞋。”
鲁御史回京后,曾被皇帝召去问话。
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二十几年,怎么看不出他那封奏疏的开脱之意,也疑他和谢玄英结党欺上,有意试探。
当时,鲁御史说:“臣所言句句属实,程夫人有违女德,但也仁心善意,冬日修筑驿道,缺衣少食,她悄悄当了家中绸缎补贴,却从未对外声张。若非臣职责在此,格外留意,怕也不知这一出。臣不敢欺君妄上,片字不曾虚言。”
皇帝不置可否,回头却问了梁太监。
梁太监道:“老奴不知情,然则确实有人拿了织造局的缎子送来,只不知是否出自程夫人之手。”
织造局是皇帝的地盘,进出皆有账目,查一查就知道,完全对得上。
皇帝这才消去疑心,不过,却还是把鲁御史打发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