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以蔽之,得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程丹若再次收到几个大户人家的拜帖和礼物,难免困扰。
尤其这回来的是他们家中有头有脸的仆妇,说要给她请安。
“为什么要见我?”程丹若问张妈妈,“我应该见他们吗?”
这可算是问对人了。张妈妈是顾太太的陪嫁之一,见识过的场面比程丹若不知多多少。
她感念程丹若的恩情,倒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姑娘能不见,还是别见她们得好。”
程丹若略微意外:“我本也不想见她们,可妈妈的意思是……”
“大户人家,未出嫁的女儿没有长辈带领,哪有随便见人的道理?”张妈妈语重心长地说,“懂规矩的人家,万没有这般上门的。”
程丹若眉梢微蹙,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张妈妈这话,究竟是在说对方没有家教,还是暗示什么?
她试探:“怕也太巧了。”
张妈妈暗松口气,说:“不巧。”
程丹若的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一户人家攀附心切,行差踏错也是有的,可没有几户人家都犯错的道理,她们既然上门,必是觉得能见到她。
联系到张妈妈方才的话——“未出嫁的女儿”,不难猜想她们误会了什么。
程丹若猜出原委,大感无语。
“那就请妈妈委婉辞了吧。”她说。
张妈妈应下,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外头门房等候的仆妇。
第44章 做人难
傍晚, 夕阳还徜徉在西方的天空,谢玄英却早早回来了。今日尘埃落定, 他已经去看过沙船, 财物丢失不少,好在船未受损,不幸中的大辛。
才进门, 他的管家便小步上前, 回禀今日事宜。
先说晏鸿之今日好多了,人也精神, 还特地看望了伤重的护卫。护卫们的伤势也有所好转, 发热的也清醒许多。
最后, 方才隐晦地点名几个豪族派仆妇来请安。
张妈妈都知道的道理, 谢玄英不会不知, 诧异道:“要见程姑娘?”
管家点头,表情微妙。
数息后,谢玄英猛地会意, 却不敢问是他还是老师, 总之都不是好事。但这也切实透露出了一个问题。
程丹若是未嫁之女,跟在师生二人身边, 名节易受非议。
“我知晓了。”他说,“待我先拜见老师。”
此时尚早,谢玄英进屋时, 晏鸿之才吃过晚饭,屋里刚点上灯。
“三郎今日倒是早。”晏鸿之道,“看来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谢玄英点点头, 简明扼要地回禀了结果。
晏鸿之道:“我已知晓。”他拿起桌上的信,“这是志新的信, 你看看。”
谢玄英接过,一目十行扫完,颔首道:“林师兄所言甚是,以老师的状况,还是在金陵休养几日为好。”
晏鸿之急着回京是想早点看长孙,如今身体抱恙,自然不能为晚辈赶路,因而并无异议。且谢玄英刚灭了黑算盘一伙,消息传到海上,指不定有哪个大海盗起了心思,准备劫持一把,茫茫海洋,可就真的求助无门了。
因此,不管是为了身体,还是为了安全,去金陵改换水路最为稳妥。
二人商定此事,晏鸿之方问:“怎么瞧你的脸色,似有心事?”
谢玄英犹豫片时,将此前之事告知他,并道:“依老师之见,该如何是好?”
晏鸿之听罢,不由摇头叹息:“程姑娘就吃亏在无有长辈。”
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也要分情况。出门在外多有不便,路遇孤儿寡母,无论是商队还是士子,多是愿意照料看顾一二。
这是“礼”,也是“仁”。
但凡程丹若有个长辈,都不至于如此。
可她偏偏没有。
在古代,已婚妇人已经是低男人一头的人,未婚少女压根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世人定义她,说的从来不是程丹若,她过去是“程大夫的女儿”“陈副使家的亲戚”,现在又是最常见不过的臆测。
幸运又悲哀的是,她在最艰难的时刻,用自己的性命,挣来了两个有话语权的男人的尊重。
晏鸿之欣赏她的果决勇毅,也感念她数次相救,沉吟片刻,笑了。
“瓜田李下,你我均无轻慢之心,却难保小人诋毁。”他说,“解决此事倒也不难。”
谢玄英松口气:“老师答应了?”
“程姑娘敏而好学,贫却无谄,若是男子,我必收他为弟子。十年后,兴许又是一新科进士。”晏鸿之叹息,“可你知道我的心事,此事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