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是婴儿出生的急救措施了。如果遇到胎粪、羊水堵塞口鼻,该如何处理,遇到早产儿必须保暖,等等。
内容很少,因为稳婆大多不识字,太多了她们也记不住。
为了让她们学以致用,并收集案例,程丹若在十二月做了一次免费接生。
她把惠民药局的东西厢房布置成了产房,免费收容即将临盆的产妇,五个稳婆留两个值班,帮助贫寒人家接生。
大冬天,富贵人家就罢了,穷人家冷得要死,能有个温暖的产房生子,自然愿意试试。别说惠民药局有大夫坐镇,看病还不要钱。
消息一出,十个产房立马住满。
程丹若怕她们互相影响,反而紧张起来,派稳婆提前讲明生产过程,阵痛是怎么回事,大概要痛多久,什么时候能生,不要害怕,不要提前用力,等等。
饶是如此,分娩依旧吓人。
惨叫声彻响云宵。
说实话,若非惠民药局自去年打仗起,就不断收治病人,有时候麻药不够,或者伤者逞强,直接硬缝,隔三差五就要嚎一回,以老百姓的想象力,恐怕都要编出鬼故事。
程丹若记录了大部分数据,晚上发动的就没法子,让五娘值班写。
除了上述事项,她下班回家,也会练会儿产钳。
高、中位产钳不用说,肯定不尝试,低位产钳术是否适合普及,她得自己动手了才知道。
但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实习医生,她压根不会用产钳,打出来之后,只能先用水果尝试。
她就用“西瓜包柚子,柚子包橘子”的模型,尝试用产钳把橘子夹出来。
婴儿脆弱,她用的是剥了皮的橘子,然后每次被夹出的橘子,基本上都有破皮的地方,有的还流了汁水。
今天也不例外。
她在烛光下和产钳较劲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掏出一个破相的小橘子。端详片刻,和谢玄英说:“如果这是孩子,他已经破相了,脑袋也变了形。”
谢玄英道:“用手不成么,得用钳子?”
“产道就这么大,再小的手也会很吃力,钳子是很有用的,是我用不好。”她盯住自己的手,不甘心地承认,“我的手不稳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在医学界也是成立的。一个好的医生必定是由手术喂出来的,但她迄今为止做过几次手术呢?
读书时,犹且天天练习,期待老师大发慈悲让她缝个线,如今呢。
程丹若越想越惆怅,丢掉烂橘子,洗手睡觉。
谢玄英见她心情不好,便也按下书卷,陪她一块儿早早睡下。
次日,晨光熹微。
谢玄英一如既往六点钟清醒,可往枕边一摸,却是空的,不由讶然。丹娘睡觉一定要睡足,这两年生过两场病,更是渴睡,从不早于七点起身。
他支起身,四下寻觅她的踪迹。
只见东边的窗户下,她寝衣外头披着夹袄,正专心致志地……剥鸡蛋。
谢玄英又看了眼,确定没看错。她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鸡蛋壳,露出乳白色的薄膜,里头的蛋液微微晃动,犹如波浪。
生鸡蛋?
他一下明白,她这是在练手的稳和细,可十二月的早晨不睡觉,对着敞开的窗户剥鸡蛋,也太糟蹋身子了。
谢玄英正欲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蓦地顿住。
晨光下,她的皮肤是一种微透的白皙,但不像是过去铅粉似的苍白,更像是米粉的白,泛着透亮的气色,晶莹润泽。
而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碟上的鸡蛋,神色专注,心无旁骛,整个人都沉浸在自我天地中。
人一旦认真起来,便有格外的魅力。
谢玄英坐在床上望着她,久久舍不得离开视线。
直到她动作一滞,透明的蛋白自内膜的破口处沁出,汩汩流淌。
他看见她无声叹了口气,将破掉的鸡蛋放到一边,重新拿了碟子和生鸡蛋。
趁此机会,谢玄英赶忙起身,将床尾的羊毛毯子裹到她身上:“早晨冷,也不知道多穿两件衣裳。”
“穿太多会困。”程丹若揉揉脸,“稍微有点冷才好。”
谢玄英摸了摸茶盏,茶壶一直放在温酒壶中,里头有炭煨着,热乎乎的。他拿起她的杯子,浅浅喝了两口。
程丹若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该起了。”他拢好她的衣襟,自己穿上羊毛绒衣,“正好去晨练。”
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塞进她手中,“暖暖,叫竹香拿个手炉过来,看你手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