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表现在他亲自挑了月饼模具,给牡丹换盆,选择清供的佛手、香橼,还叫人买了街头巷尾的菊花,剪枝插瓶赏玩。
是夜,晚膳如常,却在饭后点了蚊香,拉程丹若在后院的亭子赏月喝酒。
他们原先租的院子只有花园,没有假山亭子,但张佩娘在的大半年,将自家后院重修了一遍,加了赏玩的凉亭。
这会儿租下隔壁的院子,倒是白享了一番辛苦。
“这花园修得不错。”谢玄英揽着她坐在栏杆边,恰好能看见圆月高悬,皎若白玉盘。
程丹若道:“佩娘很会享受。”
谢玄英不否认这一点,高门贵女精于吃穿享玩,平日在外忙碌得久了,回后宅能有高床软枕,美酒佳肴,无疑让人松快。
但膏粱锦绣带给人的欢愉,恰如水中光影,虚幻而易碎。
“园子虽好,可惜只有方寸,如在临安,泛舟西湖更好。”他说着,想起他们的第一个中秋节,又道,“登山赏桂也不错。”
程丹若抿口桂花酒:“我可不想再写诗。”
谢玄英一下勾出谈兴,故意道:“我帮了你,你却不谢我。”
程丹若狐疑:“没有吗?”
“当然。”他低首,鼻尖触碰到她散落的发丝,清香悠远,“何时补上?”
程丹若:“多谢?”
谢玄英摩挲着她的手指:“少了些诚意。”
她瞅他:“你收利息啊?”
“有何不可?”
她只好在他唇角碰了碰。
一股桂花味儿。
清辉遍地。
“那天你穿的白绫长袄。”他眼睫微颤,陷入回忆,“下头是蓝裙子。”
“你还记得?”程丹若吃惊又纳闷,“你居然会留意这个。”
“因为太素了,我总觉得不好看。”谢玄英终于能倾吐昔日绮思,十分痛快,“你今日穿红就很好,与桂花相衬。”
月下看美人,杀伤力太大,她别过脸,假装梳理额角的碎发。
谢玄英抚住她的脸庞,嘴唇触到她的额角。
柔软温热的感觉,让月色变得更朦胧了。
程丹若清清嗓子,拿签子叉起一块切好的梨,脆脆的梨子放进口中,清甜的汁水流入喉咙。
他问:“多买些梨子窖藏,秋冬燥,你仔细别咳嗽了。”
“买了。”她说,“玛瑙老让我喝冰糖雪梨汤,太甜了。”甜品好吃也经不起天天吃,快把她吃吐了,“最近我每天都吃一只梨,她才不念叨了。”
既然是过节,最好就是聊点家长里短。
谢玄英问:“她的婚期定下没有?”
“不出意外在十一月。”程丹若道,“她家里人都到了,母亲将她父兄的卖身契都给了我。”
她征询意见,“岳父一家还是奴籍,张鹤的面子怕是不好看,我想一道放了,让他们去生民药行。”
“放一两个已是恩典,不好都放了。”谢玄英告诉她,“让她爹做个管事,她兄长放出去,到药铺里替你管着。”
程丹若在这方面不太精通,多少疑虑:“这样不要紧吗?”
“张鹤自己求的玛瑙,心里有数,若怕为人嗤笑,当初就不该提。”他道,“待他们夫妻年纪大了,再许他们归家荣养就是。”
“行吧。”程丹若决定听他的。
谢玄英问:“玛瑙家到了,李伯武家呢?”
“一块儿到的,他母亲水土不服,病了两日,我叫大夫去看过,休养一段时日就好。”她说,“就像你说的,李伯武让他侄儿跟着田北,我答应了。”
谢玄英点点头,想就此说些什么,却倏地回神:“说了今天不谈正事,又说起来了。”
“过日子不就是家长里短吗?”程丹若酒意上了头,微微晕眩,靠在他肩上抬首望月,“只聊花好月圆也太空泛了。”
谢玄英一本正经道:“可以说姮娥吴刚,玉兔蟾蜍。”
程丹若道:“月上没有嫦娥。”再一想不对,改口道,“以后会有的。”
谢玄英没听懂个中意思,但不妨碍他就着往下说:“有广寒宫吗?”
程丹若:“以后或许。”
“奔月可是上古的传说。”他提醒。
“怎么说呢,这有点像一个循环。”她望着皎洁的月亮,能看见撞击坑和广阔的平原,“你以为嫦娥在你的过去,其实,奔月在你的未来。在广袤的宇宙中,时间没有意义。”
她说的时候没有在意,只道是讲了个事实,但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
对人类而言,时间当然是有意义的,人以地球的周期来衡量一切。
可时间本身并不存在,甚至,空间的概念在极广的宇宙和极小的微观世界,也未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