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丹若吩咐着,忍不住想:或许,她确实是被幸运眷顾的人,这么难的事情都赌对了,将来还能输到哪里去?
说不定,她会一直赢。
赢到最后。
*
大同迎来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几天而已,地上就积了厚厚一层雪,麦子出去溜达,差点埋了自己。程丹若就更不敢出门了,每天起床穿了棉袄,窝在炕上写信。
她逐渐习惯了这样的通讯方式,写得慢,传得慢,回复也慢。
可所有的信息交流,都基于信件的往来,消息灵通的人,必定有不少乐意给他写信的人。
不过,今天程丹若要写的,不是家信,而是给一个陌生的女人。
长春号的文大奶奶。
文家在山西做煤炭生意,当家的文爷意外死了,掌权的是他的妻子钱氏,人称文大奶奶。她联合了史家一道做蜂窝煤,如今也在山西挣下不小的市场。
史家因此东山重起,待她也比过往更恭敬,当家的史数石时时上门送礼。
程丹若不见他,他也不介意,坐下喝杯茶就走。
礼数周到,以至于底下的人都不讨厌他,一口一个“史家大爷”。
十月中,史数石派人送来一批煤炭,说是捐献给府衙,以备赈济贫家,又专程说明,文大奶奶听说后,也派人送了一千斤煤炭。
今年冬天冷成这样,超乎预料,仓库的蜂窝煤确实不大够,解了燃眉之急。
为此,程丹若决定写信,感谢一下文大奶奶。
按照柳氏的说法,以他们的身份,不必多理会商贾人家。他们送礼就送,事情一概不应,时间久了依旧诚心,就请进来喝杯茶,赏他们一份脸面。
没错,能进门坐冷板凳,也是“脸面”。
但程丹若不甚在意,她现今是二品诰命,快到命妇天花板。冷淡是懂分寸,高傲是有规矩,随意是亲民仁善,反正必然是好话。
既然文大奶奶出了钱,切实帮到了百姓,给个表彰合情合理。
官方口吻写了回信,程丹若又额外挑了两匹绸缎当赏赐。
按律商人不许穿绸,但众所周知,他们嚣张起来敢穿飞禽走兽。然而,无论私底下如何,见到官员时,再多的金银珠宝、绸缎皮裘,也不能上身。
等级社会,概莫如是。
赏赐就不一样了。
程丹若赏给文大奶奶的,她就能大大方方地穿出去。
“挑两匹显眼又素的。”程丹若嘱咐喜鹊,“文大奶奶是个寡妇。”
喜鹊爽脆地应下,挑了一匹沉香色妆花的绸缎,一匹紫褐色织金的葛纱。
程丹若瞄了眼:“新花样啊?”
“织造局送来的。”喜鹊抿唇直笑,“都是官样呢,这两个色夫人穿得少,送人正好。”
程丹若笑了:“行,这倒是份好礼了。”
第290章 第三年
十一月底, 文大奶奶收到了信和布料。
她立即吩咐丫鬟:“吩咐下去,叫绣房其他活计都停了, 给我裁两身新衣服, 我年节要穿。”
“哎!”一个丫鬟急慌慌地跑出去传讯。
又一个丫鬟奉承:“不愧是大奶奶,连知府夫人都给您脸面。”
“这和你奶奶还真没什么关系。”文大奶奶捂着手炉,腿架在火箱上, 乌油油的发髻上, 猫儿眼簪子泛着清冷的幽光,“你瞧瞧太原的知府衙门, 咱们送了多少银子进去, 都听不见个响儿。”
她往太原知府身上砸的钱, 可比大同知府多多了。
可钱人家收了, 门死活不让她登, 还说什么男女大防,没这样的规矩。
呸!
“大同的程夫人是个好人。”文大奶奶点评,“肯收钱, 又肯给脸面, 做的事儿都是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人呐。”
丫鬟问:“趁着还没过年, 大奶奶再送点东西去?”
“傻,人家缺银子吗?”文大奶奶摇摇头,“这事急不来, 再等等。”
丫鬟不解其意:“等什么?”
文大奶奶微微一笑:“羊毛衣总不能长宝暖一家做,咱们第一次没赶上,第二次总不能落后了。”
她缓缓坐直身, 道,“去请家里的族老过来, 我们该准备起来了,等朝廷放出消息,哪还轮得到我们。”
和宝源号不同,长春号左右逢源,却始终没有找到稳固的后台。
因此,他们的消息也总要慢上一步。
文家上下,都住在文家大院,数百口人的房舍连绵成群,来往十分方便。
上午传到口信,下午,文家的族老和文大爷的母亲,便齐聚在了议事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