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猛药下得很及时,病情并未恶化。
不过,体温依旧很高, 温度没有退。她沉吟片时, 道:“今日的药再加一些竹叶和石膏,煮好后我会命人送来。”
侍女没说什么, 只是道:“王妃说了,听程夫人安排。”
程丹若颔首,先退出了病房, 在檐下写了一张方子,交给跟随的柏木:“拿回去给药童,一会儿你亲自送药过来。”
柏木谨慎地点头:“夫人放心, 小人一定全程看护。”
他做事,程丹若一向放心, 看他骑马回去办差,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去参将府。
范参将才刚起床,听说她过来,头都没梳,冲出来问:“胡人发兵了?”
“应该未曾。”程丹若单刀直入,“敢问参将,堡中有多少人有鼠疫的症状,如今人都在何处?”
范参将能被聂总兵派来驻守得胜堡,办事自然牢靠,立即回答:“生病的大约五十余人,如今都在三圣庙关着。”
三圣庙在德胜大街的西北处,是得胜堡比较大的一座寺庙。
因为生病的不是本地军士,就是军眷,关到条件恶劣的地方,或是驱到关外,怕是立马要闹兵变。范参将考虑过后,征用了三圣庙,那地方大家熟悉,心里头终归放心一点。
程丹若亦想明白了其中原委,不吝赞赏:“您思虑周到,我这就去看看。”
范参将吓了一跳:“且慢,程夫人,您是朝廷命妇,给王妃看病还说得过去,去三圣庙……”
他为难道,“谢知府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程丹若说,“知府是父母官,孩子生病了,父母去看望不是应该的吗?”
她道,“我连胡人都看,哪能不看同胞?于情于理都交代不过去,且我去了,大家也安心。”
这是正理,范参将劝过也算尽了义务,自觉没什么对不起谢玄英的了,遂道:“夫人高义!”
“大人也辛苦。”程丹若很客气,朝他点点头,“外子已经回府城调药材,假如送来了,还要大人及时通知我。”
范参将一口答应:“夫人放心,这是本官分内之事。”
得胜堡虽然在大同,可非要追究起来,是军管区,谢玄英并不需要负责。如今他们夫妻愿意分担责任和风险,范参将傻了才会得罪她。
两人快速商议定,程丹若也要来了通行令牌,又赶往三圣庙。
这里已经被官兵为了起来,见到通行令牌才放她进去。
程丹若戴好口罩,深吸口气,迈进这座陌生的寺庙。
乍进门,血压就飙升。
所有病人都被安置在正殿,五十个人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有的还清醒,有的却烧得神志模糊。
这要是有一个转为肺鼠疫,所有人都要一起见三圣了。
冷静点、冷静点,昨晚吃过四环素预防了。程丹若默默做了会儿心理建设,这才稳步入内。
庙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投注视线。
她穿着真红通袖蟒纹圆领袍,不管是真丝的料子,还是蟒纹的形制,无一不彰显着命妇的身份。
而在得胜堡,能这么穿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是以,虽有口罩蒙脸,大家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程夫人?”
“诸位。”程丹若定下心神,见到角落里诊脉的李必生,开门见山,“李大夫应该为大家讲过,你们为何被带到此处。但我想亲口为大家再解释一遍原因。”
她嗓音清亮,许多昏睡的人纷纷醒来,强撑着倾听。
“大家到这里,是因为生病了,这个病容易传染,为了你们的家人着想,不得不让大家离开家人,留在这里治病。”程丹若一边说,一边观察众人的表情。
许多人露出黯然的神色,有人问:“程夫人,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等她回答,又急切地说,“我死了不要紧,我的娃……他可不能有事啊!”
程丹若做了一个手向下压的动作,镇定道:“我不想欺骗大家,说这个病并不严重,如果不严重,我们不会出此下策,但是——这病是可以治好的,你们过来是治病的,不是等死的。”
因为最后一句话,许多昏睡的人挣出一丝生命力,哑着嗓子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程丹若口气坚定。
然而,百姓愚昧,并非所有人都相信她的话。依旧有二三个病人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她扫过一眼,说道:“这病的源头是老鼠,跳蚤叮了老鼠,又咬了你们,你们才会生病。所以,这场病并不是你们做错了什么,也不是神佛的降怒,是今年春天干旱,老鼠活动频繁,才会让疾病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