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美娘似懂非懂,但十分担心:“他会不会认出我们?”
“怎么会?”彭万年浑不在意的说,“我知道那些贵人们,他们最多只记得身边伺候的,我这样的人,就算在他们身边路过上百次,他们也不会记得。”
顿了一顿,又笑,“再说,大同这么大,哪有这么巧遇见了?”
于美娘这才安心,同意去山西。
二月底,启程出发,一路走一路打听,听说了不少新鲜事。
于美娘最在意的莫过于羊毛衣:“等安顿下来,我也去弄些毛线织,给石头挣点束脩。”
石头脑袋圆圆的,闻言懂事地说:“娘,我不读书,我跟爹种地。”
“傻儿子。”彭万年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你要读书认字,这样才有出息。”
他们夫妻在此达成共识,便有意打听大同府什么地方的义学比较好。
彭万年舍了一肉包子给路边的货郎,他就好心提点:“大同的义学不多,一般不收流民,不过嘛……”
他看着高壮的彭万年,认为应该多多交好,便说:“我给你指条明路,我大姐嫁到了小河村,他们那儿有个义学,不收束脩,是小河村的人就能念,是知府夫人出钱开的。”
彭万年心头一动,又塞过去半包腊肉:“兄弟,能仔细说说不?”
“嘿,上路。”货郎抓块腊肉塞进嘴里,咀嚼片刻,才说,“不过,你们就这么去小河村,人家可能不收,不如去旁边的槐花村。那边荒田多,现在指不定肯收人,只要出一点钱,就能去小河村的义学。”
彭万年又打听了流民怎么入籍,问清楚槐花村的位置,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他们直接进城,第二天,彭万年就塞钱给衙役,进了府衙。
流民入籍有两种办法,一个是获取本地里长的认可,先安顿下来,户房的人会定期走访下头的乡里,到时候再登记入籍。
另一个是在城门口的登记点,胥吏登记后就会拉走,至于被分配到什么地方,就完全看运气了。
每天登记的村子是不一样的。
彭万年为了石头读书的事,并不想碰运气,打算去府衙试试。
衙役收了辛苦费,没为难他,指了去户房的路。
彭万年又向他打听:“我是来投亲的,不知道能不能……”
衙役会意地笑笑:“你运气不错,今天负责的是郑户书,他比较好说话。”
彭万年懂了,这就意味着可以塞钱解决。
他谢过提点的衙役,小心翼翼地进入户房。
郑户书抬起头,皱眉道:“什么人?”
“大人,”彭万年弯低腰,尽量让自己的体型看起来没有太多威胁,“我是从河南投亲的。”
郑户书不耐烦地说:“衙门不负责找人。”
彭万年适时塞去一角银子:“不找人不找人,我们知道他在哪儿,就是听说现在能入籍,就想……”
他吞吞吐吐地示意。
郑户书可不笨,飞快拢走银子:“你们亲戚是在哪……”
话音未落,彭万年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而郑户书忙不迭起身:“府台大人。”
糟糕。
彭万年心头一沉,不敢抬头,只以余光扫过。
他认出了谢玄英,于是愈发恭敬和惶恐,直接跪下:“知府大人。”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唯恐被发现异常。
毕竟,他的头发才长出不少,虽然戴了帽子,可保不准会让这位公子眼熟。
不能功亏一篑。彭万年忍住惊惧,身形微微发抖。
谢玄英却径直路过了他,随手拿起前些日子登记的流民,问:“多少人了?”
郑户书道:“三千多个了。”
“不错。”谢玄英扫过彭万年,随口问,“这是?”
郑户书不敢隐瞒,如实说了。
“河南的怎么来这里入籍?”谢玄英问。
彭万年压低嗓子:“本是山东人,因为叛军才跑到河南,听说家里有亲戚来了大同,就想过来投奔。”
谢玄英似乎很关心流民的问题,问:“你家几口人?”
彭万年犹豫下,实话实说:“三口。”
“妻儿?”他问。
“是。”彭万年克制不住紧张。
“有家有小,也不容易。”谢玄英想想,问,“孩子几岁了?”
彭万年道:“五岁多一点儿。”
“五岁……”谢玄英瞥过一眼,缓缓点头,“不小了。”
彭万年仍旧抵着地,不知该怎么接话。
但谢玄英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随口吩咐道:“既然有孩子,分到小河村吧,那里有义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