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昌顺号的东家, 看起来就年轻得多了。
大概三十多岁,留着短短的胡须,穿着棉布道袍, 头戴方巾,手拿折扇, 看起来就好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读书人。
但程丹若莫名直觉,那把扇子恐怕是古董扇,看着就很贵的样子。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他们,口中仍旧说着场面话:“今日请两位过来,是想聊聊羊毛的事。”
宝源号的东家仗着年纪,率先道:“夫人想赠衣于军士,乃一大善举,我们宝源号必定鼎力相助。”
老狐狸净说废话,看来是想掂量掂量她的能耐了。程丹若点点头,笑道:“贵号仁义。”
又看向昌顺号的东家。
昌顺号的东家倒是更文绉绉一点:“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夫人贤良慈善,乃大同百姓之福啊。”
程丹若忍住不耐,笑道:“过奖了。”
她放下茶盏,决定不多浪费时间:“织毛衣并非易事,如今是夏季,织好也该冬天了。我希望尽快收得羊毛,不知两位可能帮我?”
宝源号的东家慢吞吞地问:“鄙号一定竭尽全力,就是不知道夫人想怎么帮呢?”
程丹若不语,看向昌顺号。
昌顺号的东家道:“其实,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他道,“立夏前,天气炎热,农户多愿意替羊剪毛,可在秋季,羊需要厚毛过冬,恐怕收不上多少。”
她道:“不错,但秋冬也是牛羊肥时,宰羊留下来的毛,也能勉强够用了。”
昌顺号的东家说:“那也得尽快,不知夫人是何章程。”
程丹若不紧不慢道:“二位进衙门的时候,可曾听见孩童的声音?”
昌顺号东家捧哏:“确实,莫非是夫人家的子侄?”
他们早就打探过谢家夫妻的情况,知道程丹若并没有孩子,否则今天提的礼物就不仅仅是金银珠宝了。
但他比宝源号的东家更上心,知道程丹若是本地人,那么,娘家子侄也是很值得讨好的嘛。
“是衙门吏员的子女。”程丹若揭开谜底,“十岁以下的,无论男女,皆可送到夫子院里读点书,识两个字。”
衙门的社学很简单,又关乎所有胥吏的切身福利,所以,谢玄英一吩咐,不出几日,下头的人就把事情安排妥当,效率与平时不可同日而语。
她说,“毛衣需要一人从头织到尾,我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全包揽。正好,各家孩子在此,妇人们抽个下午过来,也能织上一段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开口就晚了。
宝源号的东家不装了,开口道:“恕老朽直言,这恐怕也织不了多少。”
“织多织少,都是心意。”程丹若滴水不漏。
老狐狸拨弄手里的紫檀佛珠,脑筋转得一点不慢。
宝源号创办已有三十年,经历过不知多少风风雨雨,早年靠山倒了,差点被人蚕食殆尽,他隐忍不发,终于找到新的靠山。
随着那位大人高升,近年来,宝源号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但后台再硬,也不如现管,他一直很注重和父母官的关系。
毛巡抚那里,早就打点过了,以前的常知府家底薄,没少送金银器物,大家也相安无事。
等到谢知府上任,后台专门叫人提了一声,他就有数,仔细打听了来历。
确实惹不起。
所以,今年的中秋礼,他打算亲自操刀,务必送得妥帖厚实,最好能趁机搭上关系。
这可是侯府公子,还这么年轻。
巴结好了,儿孙都不用愁,舒舒服服享富贵就是。
然而,线还没搭上,掌柜传来话,说了毛衣的事情。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别说生意有大赚头,能和谢知府攀上交情,亏本都要做。
但谈生意嘛,不能太巴结,不然当官的扒皮抽筋也没手软过,他想先看看这位年轻夫人的本事。
目前看来,人家心里有数,早有安排,不是给钱就能打发的人。
要打起精神喽。
宝源号的东家端起茶,啜口提提神,才摆正姿态:“毛衣能御寒,取用的又是北边常见的羊毛,只做几件衣裳未免大材小用。”
“噢?”她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宝源号东家道:“鄙号愿意与夫人合伙经营。”
摆明态度,开列优势,“我们宝源号做丝绸起家,别的不说,丝织作坊就有数家,有上百织娘,且布料相关的,我们都做熟了,不止京城,南京杭州也有咱们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