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吏们的官很小,精是真的精,大把心力耗下去,又碰上暑湿,生病太正常了。
程丹若放下毛衣针,看了他一眼。
“唔。”他在浅眠中发出不舒服的鼻音。
她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他的小腹,围绕着肚脐轻轻揉按。微重的外力徐徐压下来,多少缓解了绞痛感。
一刻钟后,他平稳地睡去了。
程丹若起身洗漱,而后吩咐玛瑙煮一壶茶,备些点心,以及打一桶井水。
玛瑙问:“可要我们值夜?”
“不必,我会守的。”她道。
玛瑙知晓她的性子,并未多言,只是回到屋里,和梅韵商量好,两人在屋里轮流睡觉,留一人醒着以备传唤。
程丹若洗漱完,再次拿起了毛衣针。
觉得困,就抿口茶。
等到晚上十点多,她摸了摸谢玄英的额头,感觉更烫了。
果然烧起来了。
程丹若轻手轻脚地下床,拿两条布巾沾湿井水,拧干。一条敷在他的额头上,另一条则依次给他擦拭后颈、腋窝、腹股沟和腘窝。
擦完一遍,帕子都是热热的。
期间,谢玄英朦胧醒来过一次。他看到烛火映衬下的她,只穿抹胸和小衣,露出的肤色泛着温柔的光,疑似画中真真。
他心里踏实又不安,去拉她的手:“丹娘。”
程丹若手里拿着茶碗,被他拽住就拿不起银勺:“放开,喝点水。”
他好像没听清,半阖着眼皮,唇角紧抿,像是倔强的孩子。
她想想,将他的手塞怀里。
老实了。
她舀了勺温水,递到他唇边:“喝。”
他大概以为是药,侧脸躲开勺子,但很快,自己转过头,勉为其难喝了。
“再喝口。”
他听话得咽了,眉头微微舒展。
程丹若暗暗松口气。
人生病的时候,意志最为脆弱,最渴望家人的陪伴。大学时,她曾经送高烧的舍友去医院,出租车上人都烧迷糊了,还要给母亲打电话,让妈妈来陪她。
陈老太太就更了不得,深更半夜非要见儿子:“我要死了,让礼儿来见我。”
程丹若死活哄不好,但陈老爷一来,她就肯喝药了。哪怕他把药泼出去一半,差点呛到老太太,也比她的小心细致好一万倍。
谢玄英要林妈妈还好,若要柳氏,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睡吧。”她隔着被子拍拍。
“丹娘……”他叫她。
程丹若对病人有更多的耐心和温柔:“怎么了?还要喝水吗?”
“别走。”他拉她的胳膊,“过来。”
程丹若怔住了。
片刻后,她挪开蜡烛,安静地躺到了他身边。
他搂住她的腰,很快睡熟。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程丹若自浅眠中苏醒,感觉到身边仍然发烫,又起来,再次重复之前的举动,换冷帕子,擦身,喂些温水。
继续睡觉。
两个时辰后,起来试体温,感觉没有再次升高,略微松口气,又踏实地睡了一个时辰。
天色渐亮。
程丹若直接起床了。
她用昨晚剩下的井水洗了把脸,人顿时清醒,又给他换了次额上的帕子。
谢玄英睡得很熟,一无所觉。
她洗漱完,叫来外头张望的梅韵,准备吃早饭。
今天的早点是羊肉粥,白糖馅饼,水明角儿(一种蒸饺),以及几张鸡蛋饼,一碗牛乳。
程丹若随意吃了些,叫人嘱咐厨房,今天要一直温着粥汤,再嘱咐丫鬟熬药。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谢玄英的生物钟叫醒了他。他又起来上了个厕所,程丹若试试他的额温,还是有些烫。
“喝完粥再睡。”她递过去一碗白糖粥。
他一口喝了,却要穿衣服:“我已经好了,还有些事没办。”
程丹若:“你说什么?”
他动作一顿,莫名从她平淡的口气中,听出一丝危险。
于是假装自然地坐下:“我说,让人把公文拿进来,我在这看,今天不出去了。”
“玛瑙,你去前面传句话。”程丹若看也不看他,自顾自道,“和师爷们说,急事让他们先斟酌着办,不急的先拟个条陈,一会儿送进来,十万火急的事,直接找我。”
玛瑙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她知道谁是老板,也不管谢玄英的脸色,一口应下,小跑着走了。
程丹若抬抬下巴,对他说:“躺着,梅韵,把药端过来。”
梅韵干脆地应了声,去茶炉房端药。
谢玄英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