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对这里感到陌生。
一路沉默,渐渐的,一个村庄出现在众人眼前。
钱明说:“夫人,小河村到了。”
程丹若缓缓点了点头。
小河村,没错了,她印象里,老家就是一个什么河还是什么泉的地方,反正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能够从里头引水灌溉。
马车停在了一间普普通通的院子前,茅草顶,泥巴墙,地上全是土,旁边是圈起来的羊圈,粪便的臭味直冲而来。
才停稳,里长就惊惧地走上前来,显然已经跟了他们不少时候。
“贵人找谁?”他口音浓重,在场的人几乎听不懂。
程丹若说:“这里是程家吗?”
“对对。”邻居家探出脑袋,巴结地说,“就是老程家。”
说着,眼尖地叫起来:“程平,你家来贵客了!”
程丹若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短打,皮肤黝黑的人走了过来,灰扑扑的短衣上打满补丁,背上一层白花花的盐粒,人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程平敬畏又小心地打量着车队,看过护卫们的马,看着车子的绸缎,也看着丫鬟们鲜亮的衣裙,却一眼都没看程丹若。
他躬着身,唯唯诺诺地问:“敢问贵人,可有什么事?”又想起了什么,飞快否认,“程必赢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不知道他的事!和小人没有关系。”
程丹若朝他笑了笑:“堂兄好,我是程丹若,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父行三,我们以前住在大同。”
程平愣了愣,有点印象:“你是二叔祖家的……”
“是。”她道,“小时候,我随祖母来过。”
程平已经不记得她了,但他记得,叔祖家有三个儿子,好像是有个孙女。这,这实在是……他一时手足无措,可喜意已经蔓延上眉角眼梢:“原来是妹妹,快请进,家里坐。”
他推开木门,搓搓手,局促地说:“你嫂子去山里捡柴了。”往后一瞧,才看见里长也要进来,慌乱地让开,“没想到你会来,叔祖家都没人……呃,家里都没人烧水。”
里长用力咳嗽两声,喉咙发出糊涂的痰音。
他啐了口,扬起热烈的笑容:“这有啥,来我家。”
一面说,一面瞪了程平一眼。
程平缩缩脖子,连忙说:“对对,家里啥都没有。”
程丹若瞧了眼屋子,没有为难:“好。”
里长家就要稍微好些,虽然大部分还是泥巴糊的墙体,但有梁,梁是木头的,正屋也铺有石板。
她注意到,他们在进屋前,都习惯性在门口蹭掉草鞋的泥巴,这才进去。饶是如此,石板也有一层灰,好像从来没人扫过。
可再一看,里长和程平走过的地方,簌簌掉着尘土,就知道其实扫了也一样。
程丹若微不可见地叹口了气,在里长的殷勤下,坐到了上首。
里长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贵人刚才说,你是程忠他弟的孙儿?”
她点头,客气地说:“听说我二叔回了老家,不知道还在不在?”
第198章 忆从前
程平唯唯诺诺了半天, 才不得已说出实话。
程二叔果然早死了,他回乡下的路上, 遇到一伙强盗, 专门等着城里出来的有钱人,杀人劫货。
只有一个小河村的村民死里逃生,把消息带回程家。但当时外面太乱, 程平的父亲不敢去收尸, 后来,骨头都寻不见了。
老人们说, 多半是被野狗啃了。
程丹若又问:“我二婶呢?”
“没瞅见。”程平说, “谁知道呢。”
一个女人, 丈夫被杀了, 等待她的结果不会更好。
至此, 程天保、程天佑、程天护三兄弟,确定全部遇难。
程丹若失去了她父系一脉的家人。
她轻轻叹口气,问:“老家还有多少人?”
大爷家五个兄弟, 不会只有程平一个吧?果不其然, 程平说:“二弟到隔壁村去了,三弟、四弟进山, 四弟没了,三弟没几天也没了,五弟不见了。”
程丹若说:“什么叫不见了?”
“被鬼迷了。”程平麻木地说, “再也没瞧着他。”
程丹若微蹙眉梢。
农村的很多迷信说法,背后都可能藏有恐怖的真相。被鬼迷是什么意思?往好处想,是不小心跌到河边淹死了, 或是路边遇见了野狼群,被狼吃了。
但也可能是被人拐了, 被卖了,被鞑靼掳走了,更有可能是被人杀了吃了。
也不排除精神压抑后疯了。
这是礼教之外,另一种无法描述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