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鸡早就在半夜消化掉,她已经有低血糖的晕眩感,可今天有盥馈礼,不知道几点才吃早饭,现在不垫一垫,怎么吃得消?
谢玄英不好再当着丫鬟的面说她,改训丫头:“都机灵点。”
几个丫鬟们面色煞白,却不敢争辩。
程丹若说:“我饿了,吃两口又不会死人。”
“饿了就叫人。”谢玄英看她的表情,好像她在服毒,“哪里就需要你将就吃冷的?”
他越想越心疼:“亏你是大夫,居然吃生冷。”
程丹若微微蹙眉,她怎么都想不到,结婚第一天,他就会干涉她的生活习惯。
她本能地坐直了身体,但很快舒缓下来,他是为了她好,遂维持住了分寸:“下次一定。”
他还想说什么,可程丹若看看天色,唯恐耽误后面的事情,反问他:“你是不是想吵架?”
这招的效果立竿见影,他顿住,闭嘴了。
梅蕊端着热茶急冲冲进来,笑道:“茶来了。”
丫鬟们暗松口气。喜鹊夺走她手里的茶杯,换上热茶,梅韵问:“奴婢去小厨房问问,夫人想吃什么?”
程丹若道:“吃过了,下次吧。”
她坐到梳妆台前,用粉扑滚一圈脂粉,三下扑完全脸。
旋开螺子黛的盒子,细毫蘸取,稳稳地拉出眉峰和眉尾,胭脂揉在掌心,拍过双颊,点染嘴唇。
“好了。”她合上镜匣,“大宗伯应该已经到了。”
刚喝了一口茶的谢玄英:“你好了?”
她:“不然呢?”
他打开怀表,上妆一刻钟。
程丹若瞄一眼他的怀表,银制的鸢尾花图纹,看着像是西洋传过来的原作。如今怀表出现才没多少年,还是稀罕物。
谢玄英合上盖子,塞入她的衣襟:“给你了。”
她拒绝:“君子不夺人所好。”
“我还有一个。”他说。
程丹若:“……”那就借用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老在借用他的东西。
谢玄英察言观色,见她好像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微微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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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次日,是婚礼的后半程:庙见,拜舅姑,盥馈。
首先是庙见,主婚人王尚书还有戏份,要主持新妇拜见祖宗。
这个流程十分简单,无非是拜,再拜,四拜。全程都有司赞引导站位、进退,只要当木偶即可。
拜完祖宗后才是重头戏,见舅姑,即见公婆。
地点是在靖海侯府的正房,五间阔的大屋子,明间大而深,堂前的牌匾写着“明德堂”三个字,还有一方印。
程丹若多看了两眼。
“眼熟?”他问。
她点头。
他道:“太祖皇帝的私印,原来国公府的东西。”
程丹若“哦”了声,没有多在意。
两人步入正厅,正对着的是一面精工细作的太师壁,两侧挂着书画,下面是一张紫檀条案,案上置有铜鼎和宝剑。
往前些,是一张大八仙桌,靖海侯与柳氏分坐于东西的官帽椅上,含笑注视着走进来的新人。
程丹若快速而隐蔽地扫过他们。
靖海侯是典型的武人模样,身材高大,国字脸,鬓边微白,长得颇为英武,极有大家长的威严。
柳氏比他年轻许多,鹅蛋脸孔,容颜秀丽,既有主母的端庄,又不失丽色,朝她看来的目光温柔和善。
两人的下首,则是按照序齿,排坐着谢玄英的兄弟姐妹。
老大谢维莫,生得和靖海侯很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国字脸。莫大奶奶则是圆脸,看起来和善可亲,极有亲切感。
老二谢承荣,生得和父亲不像,更斯文俊秀,也是一表人才。荣二奶奶也是一个美人胚子,织金大袄,湖绿色马面裙,满头珠翠,不止打扮得光彩照人,气度也稳稳压人一头。
再往下,就是还未成亲的谢其蔚,他和谢玄英有些像,却不似他美,眉间是懒洋洋的闲散,好奇地打量着她。
另一边,坐着谢家还未出嫁的两个女儿,谢淑芷和谢淑芸。
两个女孩都是典型的侯府千金,姿容秀美,仪态万方,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不会出错。
程丹若观察完,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其他人却不在乎暴露视线,依旧挑剔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氏先暗叹了一声,难免有些遗憾,哪怕早就知道她的样貌不够出挑,亲眼看见两人并肩而行,依旧要失望。
无论是谁,都很难说“一对璧人”。
但她提醒自己,换做许意娘,恐怕也只是略好一些,二儿媳待字闺中时,也是出名的美人,放在儿子身边,照样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