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月挟持我,算是对我好吗?”程丹若冷冷道,“那我对你们也挺好的。”
小姑娘凄厉地尖叫:“我告诉你,佛母法力无边,虽死犹在,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早晚落入十八层地狱,被小鬼掏心掏肺,啃掉你的脑子。”
程丹若笑了:“佛母法力无边?”
她拍拍手,让田南抱过莲花座,随后将禅杖杵在地上,正好卡进底座的凹槽,微微一拧,禅杖底部的花纹就扣死了。
紧接着,两个护卫替她套上木架子,和她在宫里仿作的差不多,但要更简易轻便些,下面的木板可折叠,如同一个“日”字,藏在后背不妨碍行走,有个活环能套上禅杖固定,给予支撑。
程丹若展开木座,手臂使劲撑起,双腿腾空,往后坐到了木板上。
此时光线昏暗,又有宽袍大袖遮掩,乍看上去,她就好像浮空而起,悬坐于莲台上。
小姑娘呆住了,很多信众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如果这算法力无边,谁都可以法力无边。”程丹若没坐多久,很快下来。虽然原理简单,但白明月的机关更简易,需要大量练习和技巧才能坐得好,和练杂技似的。
她又拿起一个铁罐,沾一些粉末,在香上捻两下,轻轻呵口热气。
“噌”,香着了,还是紫色的。
底下人的脸色变得更为怪异。
程丹若怕适得其反,不再说话,只是将罐子里的粉末全部泼到火堆上。篝火倏然跳跃,变成诡异妖冶的紫色,紫中又闪烁着白,离奇非常。
接着,她又拿出了一卷特质的绳子,研究一会儿,发现轻拈时可以柔顺垂落,旋转一下,绳子就会变得坚硬无比,如同细棍,再一转,又柔软卷曲。
小姑娘咬住嘴唇。
她认出来了,这是佛母的“擒鬼索”,平时与一般的绳索无异,但能绑住看不见的鬼魂,四四方方的捆住空气,怎么都不会掉落。
这也被程丹若丢进了火堆。
接着,她开始烧经书、佛像、木鱼。
一件件代表着佛母的物什,被火焰尽数吞没,化为灰烬。
信众的表情又变了。
之前,他们是愤怒、是怨憎,现在却变得茫然。
茫然而绝望。
火光跳跃,他们却像一具具粗制滥造的人偶,眼里没有亮光。
程丹若看着他们,酝酿在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戳穿骗局,是想劝说他们醒悟,告诉他们,“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也没有真空家乡,一切都是泡影,你们应该好好活下去,连同死去的人一起,继续生活”。
也想过为朝廷粉饰,说什么“皇帝知道你们的委屈,贪官污吏会被杀死,你们要相信朝廷,回家种田开荒,好好过日子”。
但此时此刻,她望着一双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倏然醒悟。
也许,对无生教深信不疑的人没那么多,死忠如阿牛者是少数,更多的人只是把无生教当做了心灵的避难所。
相信家人在极乐世界,内心就不会那么痛苦自责。
相信死亡是新的开始,面对战争就没有那么恐惧。
而她摧毁了他们的幻梦。
法宝化为烟灰,随风飞上天际。
微风徐徐,程丹若抬首,望向天边的一轮残月。
皎皎清蒙光,不染俗世尘。
白明月……真是个好名字,但清白之月不该是具象的人,她不后悔揭穿这些愚弄人的把戏,只是自己所准备的道理,也不比宗教好多少。
一样虚无缥缈。
百姓只是愚昧,不是傻。
煌煌道理,不能让人吃饱穿暖,就和假的无甚区别。
该怎么做呢?
“哇——”
人群中,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死水般的寂静。
“不哭不哭。”抱着她的妇女赶忙解开衣襟,将孩子藏于怀中喂食,并警惕地看向周围的官兵。
同时,其他的婴孩从睡梦中醒来,冷饿交加,跟着大哭不止。
“娘!”不懂事的小屁孩流着两管鼻涕,伏在母亲肩头,“饿。”
还有一个小孩抬头,看见狰狞血腥的官兵,吓得浑身一抖,□□就湿了,空气被染上尿骚气。
程丹若忽然就明白了。
她说:“带孩子的女人,关到屋里去,给孩子一碗粥,还在喝奶的就给母亲。”
田南略作踟蹰,还是答应下来:“是。”
他做手势,示意手下转移俘虏。
“我们不稀罕。”有人破口大骂,“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们。”
母亲们欲言又止。她们愿意和朝廷斗争到底,但孩子怎么办?这么冷的秋夜,大人都冷得脸色发白,冻上一夜,孩子肯定会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