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没有人会送你出去,你得一个人走出去。”白明月说,“我们不会放箭,他们放不放,我就不知道了。”
程丹若有点蒙:“你们不通知吗?”
白明月乐了:“怎么,他们不认得你吗?”
“内廷和外朝是两个地方,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也未必认得我。”她苦笑,恳求道,“你们送个信过去吧。”
她的软弱取悦了白明月。
人绑来了,好吃好喝养了几天,死在半路太可惜。白明月轻蔑一笑,吩咐:“阿牛,你去叫人写封信,射到对面去,通知他们,我们要送人过去,可别半路射死了。”
“死了才好。”阿牛粗声粗气地说着,却没有违抗命令,扭头下去传信。
箭楼不大,白明月也只带了阿牛一个下属,他一走,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身体渐渐紧绷,饥饿和倦怠都消失不见。程丹若知道,她的身体正在疯狂分泌激素,支撑她接下来的举动。
心脏在胸膛里乱跳。
她觉得口干,喉咙也很痛,余光扫过,白明月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他们不会信我一面之词,你最好有证据能够证明孩子的身份。”程丹若说,“不然,我们都会倒霉。”
白明月弯起唇角:“这不用你操心。”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程丹若慢慢转过身,望向她的眼睛,“假如……王太妃说……血统……”
她的声音很轻,这不奇怪,这几天生病,她说话一直有气无力的。白明月并未起疑,反而集中精神去听。
注意力被短暂转移了。
下一刻,胸口骤然一痛。
程丹若握着匕首,精准无误地刺进了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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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九月,山东瘟疫,妖妇白明月惑众为乱。丹若使鲁,设计诛之。
——《夏史·列传九十一》
第124章 生死间
白明月自小混迹江湖, 早预料到身边的人会背叛,但她没想到, 程丹若会在这个时候, 干干脆脆地背叛了她。
怎么可能呢?
首先,人就不对。
白明月见过很多太太小姐,也了解她们:一些尖酸刻薄, 不把人当人, 一些知书达理,悲天悯人, 还有一些像木头, 呆呆的没有脑子,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对打死奴婢的人说, 你周围有恶鬼作祟, 要取你性命,买我的平安符,方才能抵御恶鬼索命。
她对善良好心的人说, 外头发大水, 好多人卖儿卖女,不如捐些银两, 给他们一碗粥喝。
她对憨傻木楞的人说,佛祖慈悲,多烧点香, 会保佑你嫁给好郎君,生个考状元的儿子。
三姑六婆是最了解后宅女人的,她们以此为生。
白明月觉得, 自己已经很了解程丹若了。
这个女官读过书,脑子里装满了忠义贞烈, 不能一味恐吓,她会自尽,同时又颇有些才智,蒙蔽和欺骗也许会被戳穿。
对付她,最好说一个悲惨的故事,越悲惨越好,越可怜越妙。果然,她开始同情他们这些反贼,甚至交出自己的首饰,给难民买粮食。
但这还不够。
白明月一边用环境逼迫她,一边又颇为照顾。她深谙人性,知道在处处皆敌的环境下,她会不自觉地依靠自己,信任自己。
一切如计划所料。
程丹若就好像系着线的木偶,随着她的心意摆动。
几秒钟前,白明月还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呢?
此时此刻,刀尖捅穿了胸口,她仍然怀疑是不是做梦。
人不对,地方也不对啊!
程丹若不是在被逼迫的时候反击,也不是在被恐吓的时候崩溃,是在即将被释放的最后一刻,选择了背叛。
“为什么?”
我没有杀你,你马上就能回去了。
在这个时候杀人,你知道结果吗?
你会死。
你不怕死吗?
白明月瞪大眼睛,“为什么??”
“皇帝最想杀的人,是你。”程丹若选择心脏,而非脑干或动脉,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刻,和她说句实话。
白明月想推开她,想逃跑,可胸口一凉,刀被抽走了,鲜血疯狂涌出,身体迅速变冷,好冷,好冷。
“我——”她后退两步,五官狰狞,“我不甘心——”
“你错的太多了。”程丹若叹了口气,心中不太舒服,这是她第一次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谋杀,但她没有继续犹豫,决定已经做出,容不下回头。
她扶住白明月,清晰地说:“你死了,你的孩子才能活。”
白明月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