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停下,同时轻轻拉动缰绳,胯下的骏马便轻快地放慢脚步。
“谢郎?”众人又唤回平日的称呼。
谢玄英下马。
其他人不解其意,也纷纷下马。
只见谢玄英解开自己身上的杭绢油衣,披到郑百户身上,但并不刻意宽慰,寻常对众人道:“荒郊野岭,没有避雨的地方,诸位再坚持一下,遇见村庄再歇。”
郑百户略有尴尬,又有些感动,推辞道:“公子不必如此。”
“秋雨寒凉,易得风寒。”他道,“我们需要尽快赶路,莫要推辞。”
郑百户道:“可公子你——”
“兄长请上车吧。”程丹若适时揭开帘子,免去他们的推辞,“雨天的晚上来得早,赶夜路就不要了。”
她所言在理,谢玄英迟疑片时,点点头:“冒犯了。”
遂掀开帘子上车。
马车十分宽敞,容两人乘坐毫无问题。
其他人又重新上马,继续赶路。
程丹若拿起风炉上的茶壶,递给他一杯热姜茶。
“多谢。”他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半杯,狂风与冷雨带来的寒气消散不少,手脚也有知觉了。
程丹若撩开帘子,往外觑了眼,道:“路变难走了,能准时到驿站吗?”
古代的路都是土路,哪怕是官道,下雨天也泥泞得不行,且视线受阻,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谢玄英瞥她眼,道:“可能会有些晚,不过我们人数众多,又有刀剑,就算是狼群也不敢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程丹若点了点头,却又问:“无生教在乡间信徒多,还是在城里信徒多?”
谢玄英道:“多为乡间愚民。”
“他们是怎么发展信徒的?”她等了好几天,才有机会单独和他说话,正好雨声密集,能挡住她的声音,“乡野之地,是不是有许多人信他们?”
谢玄英回忆片刻,回答道:“无生教常以小恩小惠收买民众,例如施药,亡者超度,劫富济贫,乡民愚昧,多信之。”
“朝廷不能履其能,自然有人代而取之。”程丹若不以为然,却又问,“劫富济贫是劫什么?”
谢玄英道:“财货。”
“那他们成不了气候。”程丹若的口气中,透出一丝放松和失望。
谢玄英同意她的结论,但好奇:“你就这般肯定?”
“施药是解一时之困,治一人之病,超度亡者不过是给予心灵安慰,不曾真正救百姓之急。”她说,“劫富济贫,如果是分富人之田,那就比较麻(对)烦(路)了,财货而已,来去匆匆,百姓无田,怎么能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呢?”
无生教以宗教起家,可信徒和起义军不是一回事。
“信徒能悍不畏死,却不能坚持到底。毕竟,真空家乡太过遥远,若有饭吃,有衣穿,百姓有什么理由为了虚幻的来生而赴死呢?”
程丹若说着,彻底放弃了跳槽的打算。
连分田的口号都提不出来,蹦跶不了多久。
谢玄英:“……”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哪里都不对。
“鲁王呢?”她压低声音,几若耳语,“陛下欲册鲁王孙为世孙,鲁王若还在世……”
他板起脸:“这是你能知道的吗?”
程丹若本来也就问问而已,见他变脸,立即客气道:“那我不问了。”
谢玄英招招手。
她附耳过去。
“鲁王已被贼寇所害。”他只用气音,吐息扑在耳廓里,热热痒痒的,“明白了吗?”
程丹若微微颔首。
“到兖州后,你只管在王太妃身边待着。”谢玄英低声道,“鲁王无用,他们不会再冒险去绑妇孺。假如形势不对,我会派人送你和王太妃立即上京。”
停顿少时,道,“对了,手。”
程丹若:“?”
他摇摇头,好似拿她无奈,主动拉过她的手,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扣在她的手心里:“拿去防身。”
掌心触到冰凉。
程丹若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马上就被他递来的匕首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一把铜制的侍女匕,手柄是美人侧像,眼睛和发冠上镶嵌着细小的宝石,漂亮得不张扬。
抽开刀柄,是约二指宽的刀刃,寒光一闪而过,血槽深深。
“多谢。”她想拿走,手却没能挣脱。
“此刀锋利,须小心存放。”他绷着脸孔,好像她同意才肯把匕首给她,“记住了吗?”
程丹若点头。
他这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