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个时候,官府能够及时收治难民,开仓放粮,也许事情还没那么坏。
但除却少数官员有良心,赈济灾民,更多的是豪族大户趁机兼并土地。
而这时,饥饿的难民中出现了瘟疫,苟延残喘的难民大量死去,引发暴动。
无生教揭竿而起,立即得到响应。
无生老母俗名白明月,据说一身白衣,慈悲为怀,治愈了许多患病的难民,还有法术护身,每次为亡者诵念往生咒,都会出现极为神异的现象。
她会浮空而起,端坐于莲花台上,手中的法杖会结出白雪,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此等奇相,并非是愚民编造的流言,至少有近千人目睹过类似的景象。
最近一次就是在无生教打下的县城,白明月为死去的教徒念咒,百姓乃至幸存的官吏,都亲眼见证过。
谢玄英看到此处,算是明白了。
仅出于这点异象的考虑,皇帝都不可能招抚。
再往下看,就是锦衣卫调查的叛军情况。
无生教声称白明月是无生老母转世,但教主另有其人,其下还有三个坛主,每个坛主下有数个香头,香头负责一般教众,等级分明。
据估算,白教主和三个坛主各有近两千的兵力,白明月则单独拥有数百人的罗汉军,也就是她的亲卫。
此外,有两股马贼投靠了无生教,被封为左右护法,号称各有三千兵力,排除老弱妇孺,最多也就两千。
剩下的一万,姑且算是被裹挟的普通百姓。
目前,叛军的主要活动地点在青州北部,正逐步往济南府内移。
“看出什么了?”皇帝问。
谢玄英说:“贼寇于益都县起事,是看准了青州卫的主要兵力被调去北部乐安一带,与莱州、登州协同抗倭,内部空虚,才敢如此。而后,他们南下,占领临朐沂水两县,再占蒙阴,接下来不是去泰安,就是占济宁。一旦济宁落入贼手,他们便可倚仗运河,窃取漕粮、武备。”
皇帝眼底的欣赏之色更甚。
他听得出来,假如说,之前的话还有可能是靖海侯教的,方才的奏报,他还未曾对外透露,可见都是谢玄英自己想的。
“你认为是泰安,还是济宁?”皇帝考问。
谢玄英想想:“恐怕还是济宁,虽然泰安更好——若占领泰安,可与蒙阴联合为屏障,背靠山地,易守难攻,若派兵围剿,可依托山地之便,化整为零,遁入林中。但济宁财货丰富,地处繁华,贼寇必然动心。”
皇帝点了点头,倏而道:“昌平侯与朕说,假如贼人占济宁,虽然棘手,却不足为虑,若是占据泰安,恐成心腹大患。”
谢玄英立时明白,除了方才他说的两个地理要素,还有一个更隐蔽的理由。
泰山。
“微臣所思浅薄,还是昌平侯经验老道,目光长远。”他马上认错反省。
皇帝笑道:“你还年轻,能想到这里已殊为不易,何必苛求?”
然而,君臣俩分析得好好的,却没想到,叛军并不按他们的思路来。
无生教是南下了,却没有直奔济宁,而是潜入兖州府城,直奔鲁王府,绑架了鲁王。
王太妃听闻此噩耗,直接病倒,强撑着写信上京。
但内容不是恳求朝廷发兵,营救她的儿子,而是说儿子已被叛军弄死,请皇帝册封鲁王孙为世孙。
皇帝……心情很复杂。
堂堂藩王被俘虏,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鲁王实在残暴,今年正月,鲁王妃带着孙子来京,说长子长媳俱被鲁王所杀,自己亦遭毁容,最后更是以自焚,换来孙子留在京城保命。
从王太妃的信看,连亲妈都忍不了,宁可当他死了,其为人之残暴可见一斑。
太妃深明大义,当然为朝廷省了很多事。
他们不吵了。
“死”了一个藩王还招抚,脸面何存?遂开始讨论带兵的人选。
平叛比起打鞑靼、瓦剌和倭寇,属于好活计,各方人马都有些心动。比如,靖海侯。
他是左军都督府的都督,山东都司是他的管辖范围,于情于理,都该由他领兵前往。当然,他肯定会带上二子,方便他立功升官。
然而,皇帝已有决意。
他任命山东指挥使为副总兵,主理平叛一事,又自外省调兵两千,协助平叛,并让谢玄英领两千亲军,前往山东驰援。
这个任命十分微妙地卡在大臣的纠结线上。
山东境内的军务,本该由都指挥使干,他之所以能抽出身,主要是因为倭寇进犯登州,皇帝派了昌平侯任总兵,主导抗倭。
因此,都指挥使为主官,名正言顺,他对山东的形式也熟悉,不像外来者,连山东有几座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