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听得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思量片时,无奈道:“这可不容易。”
侯府的情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要撑得起三房,此女须处事周全,沉稳大方,可这样的女子自有傲气,即便顺从丈夫,也不可能言听计从,况且多半出自名门,不可能不受娘家的影响。
同理,事事以丈夫为先的女子,多半小鸟依人,温顺柔婉,换做别人家的嫡次子倒也未尝不可,在谢家,怕是被大房、二房算计死都反应不过来。
“你给娘出了个难题啊。”柳氏沉吟,疑窦未消,“娘一时想不出来,你可有人选?”
谢玄英:丹娘。
但他不能说。
“尚无,但我只要这样的。”谢玄英不忍多欺瞒母亲,转移话题,“从小到大,我没有求过母亲什么,只此一事,请母亲成全。”
柳氏霎时心酸。
这个儿子从小送进宫,老二在家无忧无虑做他的小侯爷,天天亲爹教书,祖母亲自管教,享尽福气。
她的儿子呢?三、四岁就抱到宫里,为谢家挣脸面。
十岁前,在后宫待的日子,比在家里待得还要久。
深宫内苑,是容易待的地方吗?荣安公主刁蛮任性,小姑子说是皇后,但产后身子虚弱,又与她生疏,更亲近前头的太太,能照看儿子几分?
小小的一个人,就要为姑母争夺宠爱,在皇帝身边讨巧,谢侯爷不心疼,她是真的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
后来,孩子越长越大,不是跟在老师身边侍奉,就是在皇帝身边做事。
谢二呢?妻室是前头太太定下的,聘礼在她进门前就给了,差事是侯爷在皇帝面前求来的,老人们手把手带,外头的人一口一个“小侯爷”。
凭什么苦都是自己儿子吃了,享福的却全是老二?
“我可怜的三郎。”柳氏倏而落泪,“命也太苦了。”
家业没他的份,要自己挣,前途也没有父亲操心,得自己谋求,眼下想求一门好亲事,竟然也这般难。
她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劝儿子:“你的心思,娘明白了,可婚姻结两家之好,只要亲家好,能帮上你,人又何必十全十美?”
“除非亲家只有一个女儿,否则……”谢玄英顿住,许久,才道,“还是要有前程,才好说事。”
话题又绕回原点。
这次,柳氏就不好再断然否认,遂作缓兵之计:“你岁数不小了,总不能封侯拜相再说亲吧?”
谢玄英想了想,道:“三年之后,当有建树。”
“不成。”柳氏断然否决,“明年你就加冠了,最多一年。”
女官服役,至少也要五年啊。但谢玄英不敢直接讨价还价,唯恐露出破绽,只好低声道:“父亲不帮我,一年……”
“一年,一年后若不成,娘就先为你相看起来。”柳氏发狠,“娘就不信,我儿这般出挑,选不到一个好人家。”
谢玄英点点头,却提附加条件:“待许氏出嫁后,再议。”
柳氏过去多喜爱许意娘,这会儿就有多恼怒,冷笑:“三郎放心,娘明白。藩王过继岂是儿戏,有他许家哭的时候!”
谢玄英悄悄松口气。
他决定去钦天监刷个脸,把丰郡王的婚事往后挪挪。
*
说服柳氏,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谢玄英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出一番事业。
他很清楚,母亲暂时同意,只是出于对他的爱护,父亲可没那么好说话,管他爱谁,需要联姻时,绑也绑进洞房。
到时候,谢玄英除了忤逆父亲,逃之夭夭外,再无其他路可走。
所以,要名正言顺地插手自己的婚事,就得立下功业。
而立功……翰林院显然是没什么前途的。
修书固然是大事,可没个几年做不完,还是军功来得快。但插手军务,不止会让二哥忌惮,父亲恐怕也不愿意看到。
他一直留意着,试图寻找机会,都没有合适的。
直到九月,一封奏疏摆上皇帝的御案,说,山东有叛军作乱,是一个自称为“无生教”的反叛组织。
其首领名叫无生老母,已攻占数个县城,绞杀县令,逼杀大户,占地为王,请求朝廷出兵围剿。
皇帝自然大为震怒,但仔细一查,发现除了卫所糜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东登州在打仗。
今年夏天,倭寇又来了!
而且,他们不知从何处弄来了精良的大炮,和夏军打得不相上下,战情胶着,山东总兵就调任了部分卫所的人去前线。
然后青州府那边,农民起义……哦不,是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