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两位妃嫔与太后身边的人,虽然也因为去杨柳池而染病,但打狗看主人,饶过她们。
六局一司背了所有的锅。
双方达成一致,接下来就是治病。
东厂负责筛查留下的工人,看看有无发病的,果然又找出数个宫人,她们生怕自己被关押,病得也不重,就瞒了下来。
潘宫正毫不手软,隐瞒不报的,帮助同伴隐瞒的,全部处罚。
接着,她坐镇后方,负责每日向两位妃嫔汇报情况,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又劝庄嫔和顺嫔抄经,为皇帝祈福。
这两位妃嫔本就和顺,不似丽嫔骄横,倒也听话,每天诵经磕头,祈求佛祖给自己一个孩子。
东厂则负责搜查外面的宦官,同样也抓到几个,辟出一间院子,将先前关在柴房的人扔进去,只允许送饭菜和药的人出入。
之后,便是晨昏两次,向安小王爷请安,询问病情,并传信回宫。
谢玄英的工作已经完成,本可以回京,但他以怕过病气为由,留在了惠元寺。只派人送信回宫,上报自此灾情,当然了,不会明着说与惠元寺有关,只是调查期间,“恰好”得知了难民染有疫病的消息。
按照一般的流程,灾情上报后,皇帝会免除通州一带的官员进京朝见,同时勒令官员及时赈灾,依照疫情的严重程度,酌情免除当地的一些徭役,缓征税粮,等等。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惠民药局。
大夏有规定,各州县的惠民药局必须储存药物,以备不时之需,但具体能施行到什么程度,能活多少人,就要看当地官员的水平了。
谢玄英管不了那么远,他能做的就是督促杨柳池的拆建,令护卫协助僧人,为山下的百姓免费施药。
因此,惠元寺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声誉,还赚得不少名声。
而所有人中,最忙碌的莫过于程丹若。
宫人们是她的责任,宦官们没地方看病,也是她的责任。她一个人,要负责二十来个病患。
幸亏所有人都是痢疾,方子大同小异。她只需要根据病情的轻重,调整药材的分量,严重的再加一次针灸来缓解。
然而,仍旧有人死掉了。
两个都是宦官,程丹若没有给他们诊过脉,无法确定是因为电解质紊乱而死,还是出现了什么并发症。总之,隔日过去送药时,看门的老宦官简单地说:“昨儿死了两个,剩下的倒是好些了。”
程丹若怔住。
“他们给了老奴几个银锞子,是年节的时候赏下来的,求我代他们,给姑姑磕个头。”老宦官颤巍巍下跪,“他们说,谢谢您费心,没想到快死的人,还有人每天过来送药,是他们没福气,到了阎王爷那儿,他们一定为您多说好话,祝您长命百岁。”
说完,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程丹若抿住唇,忍住喉头的涩意,说道:“您起来吧。”
她放下药壶:“好好吃药,我回去了。”
离开老远,鼻腔的酸意也没下去,只好拐到墙角,立着慢慢消化。
人命如草芥啊。
--
三日后,宫人的病情都稳定了。
症状轻的已经不再腹泻,严重的也大为缓解。近二十个宫人,一个都没死,是不幸中的万幸。
确定无人再出现症状,就要准备回宫了。
回到深宫,再见就难如登天。
谢玄英有心想再碰个头,问问程丹若,宫里有无短的缺的,或是为难的事,他能能帮上一把,省她不知多少力气。
于是,天黑后,他就过去等。
她果然走得晚,戌时才离开病人的院子,提着药箱往茶炉房那边去。
谢玄英知道,她离开病院后,并不会马上回屋休息,坚持将身上带的东西在滚水里煮一遍。
这也没什么,司膳房有大锅热灶,交代宫人做就是了,还能吃顿热饭。偏她怕自己与病人相处太多,过了病气,不肯去人多的地方,专门要间茶房,亲手做这些杂事。
可惜,茶房在里头,离司膳房不远,他不方便过去。
人影越靠越近,他清清嗓子,提醒她这里有人。
程丹若一惊,顿住脚步。
“是我。”他说,“和你说两句话。”
程丹若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明天我就回宫复命了。”他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老师、师母吗?”
她眨眨眼,好像才从昏天暗地的工作里回过神:“哦,话是没有,不过……”她开口,却迟疑得紧,“我想和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