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已擦黑,差役过来分发蜡烛。
谢玄英誊抄完答案就睡了。
他带着裘衣,铺在木板上充当褥子,斗篷当被子盖。因为睡得早,倒是扎扎实实睡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就不行了。
上千人的贡院,全不隔音,简直灾难。
谢玄英从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会打鼾,还有人说梦话。
第二日,继续答题。
没有心理负担,自小又读书多,文章写得很顺利。
三篇四书,四篇五经,已经写完大半。
然后,一夜没睡。
他面朝里面,将香牌贴在额角,顺便把最后一篇关于《诗经》的题构思完了。
天一亮,立马起来写卷子。
誊抄,交卷。
第一场考完了,虽然不能离开贡院,但能稍作休息。
差役将他带到僻静的房间,让他睡了一下午,甚至非常体贴地打热水让他洗脸刷牙,吃饭漱口。
三月十二,考第二场,与第一场的流程相同。
考试的内容为诏、诰、表等公文,等于应用文写作。
谢玄英自小跟在皇帝身边,对此实在太熟悉了,闭着眼都能写。
三月十五,第三场,策问。
这道题每年不同,有时是时政,比如某政策好不好,有时是时局,比如对北方的瓦剌怎么看。
今年的题目是卫所制的优劣。
某一瞬间,谢玄英怀疑皇帝好像透题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出题人是主考官,他们提前几天被锁进了考院,考前一天才出卷,并直到春闱结束才能离开。且皇帝提问卫所是在去年十月,今年二月底才点的主考官。
只能说,卫所改制一事,要么有朝臣的推动,要么就是风向被考官嗅到了。
所以,该怎么答,还是怎么答。
他挥笔疾书,恨不得马上考完,九天了!
对面的考生频频看来:唉,美人是不是答题不顺啊?这场都不笑了呢。
十六日,考完回家。
沐浴睡觉。
而京城的举子间,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有美人兮,女扮男装,替兄考试,所以从前不曾听过有此人,考完后,这人亦不见踪迹,不知是哪家的才女,实在叫人心驰神往。
十七日,谢玄英的考卷就被递到了主考官手上。
虽然所有的考卷都是糊名的,且考官拿到的都是抄过的副本,但他的考卷从一开始就放在最上面。
同考官心里有数,看完又觉得实在不差,马上落笔,吹了一波好评。
卷子交给主考官。
看经义,基础扎实,言之有物,条理分明,且明显是纯真派的,再看公文,完美范文,策问呢,好了,头头是道,鞭辟入里。
即便是理学派的翰林,也不得不说:“哪怕非谢郎所做,亦榜上有名。”
简而言之,让他过问心无愧,不算作弊。
之后的阅卷平淡无奇,重点看经义,后面两门差不多就行了。
唯一的争议在于五经魁的人选。
所谓五经魁,就是五经每一科的第一名,不恰当比喻,四书是语数外的主课,五经是政史地生化物,每门课一个头名。
谢玄英学的《诗经》,同考官希望将《诗》的魁首给他。
主考官有点犹豫,因为谢玄英的题答得很心学,他驳斥《关雎》是后妃之德,引用孔子“思无邪”的说法,认为男女之情发自肺腑,吻合人伦,已经是“无邪”了,非说贤德,其实不真诚,不纯正。
这是非常典型的纯真派的理论,是李悟的标志性观点,在心学中也属于激进。
理学派的考官必定不赞同,认为“少年意气”,还是要取更稳重的。
其他同考官也同意,毕竟取了可能被说,不取肯定没错。
而另一位主考官——不争。
争个屁啊,当不当五经魁有什么影响吗?只要谢郎中贡士,殿试后,不是状元就是探花。
三月二十八,放榜。
差役敲锣打鼓去谢家通报消息,然而,谢玄英不在家。
他进宫了。
此时,离程丹若进宫,已经一月有余。
换言之,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积极上班,自然是想找机会见见她。
*
走马上任半月,程丹若成绩斐然。
首先,内安乐堂的六个病人,一个当天惨死,一个年老不能走,一个呕血的摸不准病因,还在吃药,其他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好转,两个痊愈,一个好转。
没几日,拉肚子的确认只是肠胃炎,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