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呢。”
方嫣拿着剪子,就烛光裁剪布料:“小毛儿别的倒还好,就是嘴碎,我记得宫里传妖……传谣言的时候,他险些没命。”
“呀。”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里的活计,心有余悸。
方嫣道:“好在宁国夫人求情及时,逃了条命,也是甄公公使了钱,把他挪后好几天。最近久不见他,必是去了外头。”
“外头可比在宫里好,这两年……”
“你不要命了。”有人及时打断她,“快住口吧。”
“呸呸,我口无遮拦了。”说话的人歉疚道,“不知怎么的,就管不住嘴。”
旁边的人又骂:“自己找死,可别连累了我们。”
她忙讨饶。
其余人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是不是也该给宁国夫人做一身?她在宫里总得有两件替换才行。”
“她还未离宫吗?”女史咬断线头,“家里应当有备着的。”
“听说还在宫里。”司制道,“做吧,我是巴不得她留下呢。”
众人赞同:“这倒是,皇贵妃娘娘什么性子,咱们都不知道,她在宫里,咱们也踏实些,好歹有人求情。”
司制笑道:“皇贵妃侍奉太后,今儿宫里的事,都是她在吩咐。尚宫说,陛下封她做了尚宝女官,今后也会常常进宫的。”
“这可好了。”方嫣吁口气,按揉酸疼的眼睛,“我还怕明儿谁没穿上丧服,又吃挂落儿,上头的人哪会体谅咱们的难处。”
其余人深有同感,纷纷应承:“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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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功局一夜灯火未熄,东方在女官们的低语中渐渐明亮。
雪停了,直殿监的太监搓着手,哆哆嗦嗦地出来打扫。笤帚扫过路面,在松软的积雪上划拉出痕迹。
不过四五点钟,百官却已经聚集在宫门口,预备入宫听遗诏。
宣读遗诏的地点在仁智殿,这属于外朝,防备谁不言而喻。但杨首辅说,当着皇帝的灵柩宣读更慎重,谁也无法辩驳。
五点钟,天色蒙蒙亮。
匡尚书早早到了,环顾四周,随手招了一个内侍:“你过来。”
内侍立即握着笤帚上前,躬身行礼:“大司空。”
“你是仁智殿的?”匡尚书问。
内侍道:“是,奴婢是负责仁智殿洒扫的。”
“有一事吩咐你。”
内侍连忙道:“是,大人请说。”
匡尚书低声说了两句,不待他反应,随手掏出一枚玉扳指塞过去:“赏你的。”
内侍默然片时,应了一声,将扳指塞进袖中。
不多时,人影越来越多,京城大小官员齐齐聚于仁智殿外,准备听遗诏。
六点多钟,稍微暖和了一点,满太监、奶娘、荣儿带着祝灥出现,抱着他跪在殿内。
虽说殿中点着火盆,不算太冷,可门户敞开,冷风依旧厉害,怕太子受冻,立时开始宣读遗诏。
石太监原样复述了皇帝的意思。
第一肯定是太子继位为新君,第二是人事调动,谢玄英入阁,晋张文华为户部尚书,以及七个顾命大臣,最后才简单提一句,复宁国夫人程丹若为尚宝女官,代掌宝玺。
因为皇帝临终前,身边该在的人都在,并无人质疑。
群臣三呼万岁,面带哀色地领旨,随后朝皇太子跪下,三呼万岁,奉为新帝。
祝灥已经被薛尚书教过,还算镇定地朝群臣点头:“众卿平身。”
杨首辅没起,他道:“臣有事奏。”
这不在培训内容之中,祝灥呆住,不知该接什么,好在荣儿及时问:“何事?”
“臣奏请殿下移居慈庆宫。”杨首辅平静道。
荣儿如临大敌:“这是为何?殿下年幼,就算不在乾阳宫,也该住永安宫。”
杨首辅的目标本就不是年幼的嗣皇帝,而是恭妃,不疾不徐道:“程氏身俱监用外尚宝司用印之责,却窃据乾阳宫,以奸巧机辩媚上,使诏令不自天子出,而是自外命妇出,长此以往,恐重蹈北齐陆氏之祸。”
他拱拱手,肃然道:“为清荡朝野,太子还是移驾慈庆宫,远妇人之祸,以肃乾纲。”
荣儿不知道北齐陆氏是谁,只听明白了一件事——杨首辅想赶走程丹若,隔离恭妃母子。
这是她万万不能答应的,但她一个宫人,怎么敢辩驳首辅,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旁人,渴盼地看向别人。
率先开口的是晏鸿之,老爷子一把年纪起了个大早,正受罪呢,没想到听见这么一番话,当下怫然:“元辅此言,老朽不敢苟同,你说小女窃权蒙上,有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