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明,贵妃跪在佛前,合十默诵经文。
念心跪到了她身后,和从前一样,无声陪伴着她。
“宁国夫人走了?”
“是,瞧着是去乾西所那边儿。”
贵妃颔首:“她如今可不能离宫。”
“娘娘,”念心语气犹疑,“奴婢一直有个问题。”
“问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贵妃笑了,“景阳宫也不需要守这么多规矩了。”
念心这才道:“娘娘待恭妃并不亲近,可对宁国夫人却好像不是如此。”
“恭妃是恭妃,宁国夫人是宁国夫人。”贵妃道,“念心,假如要你选,你以为这皇宫,由恭妃执掌好,还是宁国夫人好?”
念心犹豫道:“这、奴婢自然是觉得宁国夫人好,可恭妃才是太后……”
贵妃没有理会后半句,反问:“为何宁国夫人更好?”
“奴婢说不上来……她是个心善的人?”念心想了想,道,“她惦记着娘娘,对下头的人也颇为慈和,宫里无人说她坏话。”
贵妃道:“不止如此。”
“不止如此?”念心疑惑,“娘娘的话,我不明白。”
“其实,本宫也不太明白。”贵妃若有所思,“只不过,如果人人都同你一般设想,这宫里……”
念心被近两年的风波弄得心神紧绷,立时杯弓蛇影:“宫里又要出事了?”
贵妃摇头,含笑道:“恰恰相反,宫里要有太平日子了。”
念心如释重负,顿时神往:“那就太好了。”
-
程丹若暂时回到了乾西所。
她没打算住在乾阳宫,也不好住承华宫或别的宫室,干脆就重新回到乾西所。这是女官宿舍,住这儿合情合理。
她已经熬了一个大夜,实在熬不住了,随便吃了两口饭菜就睡下。
此时大约是晚上七点钟,杨首辅等人已经离宫,他们没见到太子,满太监一脸歉疚:“殿下精神欠佳,明日再说吧。”
明天要读遗诏,届时太子肯定会露面,再说薛尚书今日见过,太监和后妃没有把持太子之意,外臣们不好逼迫太甚,只能遗憾放弃。
宫门落锁,皇宫的抉择开始了。
首先是死亡倒计时的石太监。
程丹若给了他时间,他当然不甘就死,苦苦思索,欲谋求一线生机,然则,皇帝金口玉言,众臣都听得分明,实在没有什么可乘之机。
就算他抛开脸面求饶,也不会有人帮他,毕竟他实在碍了太多人的路。
只有他死了,司礼监掌印之位才能空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石太监也就不再到处找人,叹口气,踩着宫门落锁的点,回家了。
太监的家在皇城根下,名义上的皇城边,这附近都是太监的家宅。
他就有一座四进大宅,豪华程度不输给权贵,家中七八房小妾,十来个侄儿外甥,扎心点说,比谢家热闹。
但现在,家里的妻妾哭成一团,不是在问“大人怎么办”,就是在和侄儿外甥们互相使眼色。
石太监阴恻恻地看了她们眼,平日他懒得管这些狗男女的奸情,他是个太监,还能怎么样?
可现在他马上要死了,她们竟毫无哀戚,这就休怪他无情。
“怎么办?我去陪陛下,你们就下去陪我吧!”他甩袖,吩咐下人,“把这群狗男女拖下去,绞死。”
“公公饶命啊!”
“干爹饶命!儿子知道错了!”
“二叔,不是,父亲,儿子还要给您摔盆呐!”
他们哭成一团,哀鸿遍野。
石太监没理其他人,只盯住自己小弟的儿子,这是家里见他发达了,过继给他继承香火的。
这侄儿好吃懒做,贪财好色,平时他都忍了,现在……现在也只能忍啊。
不然呢?
这毕竟是他“儿子”。
“放了他,三姨娘也放了。”石太监留下这对狗男女,慈爱地冷笑,“你既然这么喜欢银儿,她伺候我一场,以后就伺候你,也算全了咱们父子之情。可千万记得,让她生个儿子,清明好给我上坟,滚!”
侄儿和小妾感激涕零,连滚带爬地跑了。
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命了,不一会儿,横尸厅堂。
石太监懒得看他们,枯坐在厅中发呆。今天杀了七八个干儿子,还有十几个在外头,算他们逃过一劫。
他没兴趣和他们计较了,满脑子都是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救他?
“老爷。”管家蹑手蹑脚上前,回禀道,“杨首辅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