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皇帝在乾阳宫的卧室醒来。
“朕睡了多久?”他头晕耳鸣,整个人沉甸甸的,偏生又觉烦闷口干。
石太监道:“两个时辰多一刻钟。”
“药呢,还没好吗?”皇帝皱眉,“你办事也越来越拖沓了。”
石太监背后沁出冷汗,连忙甩锅道:“奴婢已经催过了,太医们正在商议。”
皇帝沉默了一瞬,倏而清醒:“还没开好?”
石太监硬着头皮回答:“是……奴婢再去催催。”
皇帝的表情立马阴沉了。
他了解这群太医,但凡有能治好的可能,纵然冒险,也有人愿意博一博富贵。可他杖则盛还之,也没能等来一个转机。
这无疑在告诉他,他的病情已经棘手到太医院也无法处理的地步了。
“传几位上师进宫,为朕祈福。”人力不成,便求鬼神,皇帝不肯放过最后一丝希望,“若好转,朕必赐金身,若不成……”
他冷笑一声,“可见他们念的佛拜的神都是假的,这等渎神之人,无须再留。”
石太监唯唯诺诺:“是是。”
皇帝这才闭上眼睛,过了一小会儿,又加了句:“让程司宝也过去。”
石太监应得飞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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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还是没有逃过看病的命运。
她翻看了皇帝的医案,马上确认了是汞中毒导致的肾病综合征,不确定是不是开始肾衰竭了。
如果是急性肾衰竭,和等死没什么区别。
这要怎么和皇帝说“这两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
她看太医们,太医们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宁国夫人有何高见?”太好了,背锅顶缸的又来一个。
这时候,就不要计较她是妇人,医术寻常这种问题,一定要骗她负责,“您的医理自成一家,素有疗效,还望不吝赐教。”
“诸位大人医理高妙,晚辈望尘莫及。”程丹若才不会被他们的马屁冲昏头脑,坚决推锅。
太医们正准备昧着良心夸耀一波,石太监悄步走来:“夫人,陛下召见。”
他们立马露出和善热切的笑容:“夫人果然深受陛下信任,就托付给夫人了。”
程丹若:呵呵。
她跟着石太监走进了殿内。
殿内很热,好像怕皇帝冻死了似的,热得她后背冒出细汗。
帐子低低地垂落,只余一道缝隙,隐约能感受到帝王阴冷的视线:“看过医案了?”
“是。”程丹若伏首在地,脊背绷得笔直。
“说说你的看法。”皇帝道。
她不由思忖,皇帝连她这个看孩子的保姆都没放过,一同叫来参详,再见太医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无疑情况已十分糟糕。
但谁都不想做那个向病患宣布死讯的人。
“回陛下,以臣微薄的医理,认为太医院的诊断并无差池。”她先给出结论,但没打算到此为止,否则皇帝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陛下的病源在于水银中毒,水银进入人体,最先损伤的就是肠胃和肾脏,两者的区别在于,若是一口气服下大量水银,损伤的则以肠胃为主,若是缓慢服用,量少则随尿液和粪便排出体外,量多则积压在体内,损及肾脏与肝脏。”
程丹若以最简单的语言描述了汞中毒的后果。
帐中无声,显然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肾脏有损未能疗养,操劳伤神累积,这才诱发了今日的急症。”程丹若斟酌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眼下的情况已十分危急,不容半点差池。”
石太监轻轻吸了口气,在寂静中太过明显,反而露出某种不祥的意味。
他不安地动了动,少见地紧张无措。
但皇帝并没有动怒,阴沉地问:“你能治好吗?”
“臣惭愧,此病过于复杂,须温补肾脏,调理肺脾,超出了臣能解决的范畴。”程丹若直白地回答,“臣只知道肾脏调解人体内外,一旦不能正常运转,便会恶心呕吐,烦闷失眠,或是嗜睡,在去除病因的同时,必须稳住身体,万不能操之过急,否则……”
皇帝眯起眼:“否则什么?”
程丹若磕了个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臣的建议是,肾脏虽已难以负担,但仍要进食水,茶饮不可用,所用的水不能是纯水,最好加入食盐、白糖和柠檬汁,饭菜以白粥腌菜为主,如若能饮牛乳羊乳,可以少量使用,要吃些鸡蛋和鱼肉,清淡为佳,如果出现全身水肿,盐不能多吃。无论如何,及时排尿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