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的装潢雅致朴素,进出的都是穿道袍直裰的文人墨客,不过茶点的价格很便宜,也没有戏听,只有个说书先生。
程丹若还没有听过说书,很感兴趣地听了半折。
讲的就是《白素贞》。
这是现在最热门的小说,大家都盼着白素贞和许仙终成眷属,又对小青的归宿很感兴趣,把里面的男角色挨个扒拉,看看谁更适合配对。
虽然内容都看过,可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娓娓道来,程丹若还是听得很起劲。
可惜就一个结尾了。
两个吃茶的老书生摸出几文钱,续了一壶浊酒,笑道:“可算把这《白素贞》听全了,下一回不知何时出。”
另一个吃着花生米,倒是没怎么听书,反倒不满道:“掌柜的,五文钱的花生就十八颗,你们也太黑心了。”
“老秀才,这花生可是金贵物,本就种的不多,还要用来榨油呢,咱们这已经很实惠了。”小二擦着桌子,伸出根手指,“酒楼可是卖一文钱一颗。”
老秀才咕哝两句,手都摸到了磨得发白的袖子,还是缩了回来:“罢了罢了。”
同伴拿筷子蘸了蘸酒水,放嘴里“啧啧”抿了两口:“你家小子又偷拿了你的钱出去赌?”
老秀才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转头和说书先生说:“还有没有新话本?”
说书先生正在喝茶,闻言道:“话本是没有,不过上个月在通州听说了个奇闻异事。”
古代信息传播慢,大家都对外头的新鲜事感兴趣,一听这话,纷纷催促。
“什么奇闻?”
“通州出了何事?”
“别磨蹭,速速说来。”
程丹若也好奇,让小厮下去给一角银子。
看到银两,说书先生茶也不喝了,胡须也不摸了,立马上台开讲。
“话说通州一带,因运河之故多船只,有一外来行商,就同人说起旅途中的一桩惊险事。他自南方来,带着一些南洋的新奇物,要到北方卖了,再买些时货,因是头一回行商,无甚经验,便与同乡说好,借他的船一用,利润分他三成。
“这同乡是个秀才,要到山东求学,行囊不多,便只租了客船,加上童子、船夫、活计,统共不过十来人,在运河上是极不起眼的。
“一日夜里,众人如同往常一般早早睡下,可商人睡前喝多了酒,半夜尿急,不得已起身更衣,他走到船尾,刚解开裤带子,忽然闻见了一阵香气。”
下头有人忍不住插嘴:“这是遇见水中精怪了不成?”
“是龙女还是蚌女?”
“你怎知不是个龟公?”
粗俗的笑话惹得其他人纷纷大笑。
说书先生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往下说:“他从未闻过这般香甜的酒,比绍兴三十年的女儿红更甘醇,也从未闻过这般香的烧鸡与猪蹄,比宫廷席面还要令人食指大动。商人还以为是哪家富商在办席宴请,转头却见阴影处,一艘小舟正随波沉浮。
“舟上坐着两个人,皆是绫罗华翠,船头不曾挂灯,却有幽幽的荧光,这商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他起了好奇心,不曾走开,屏息听两人说话。
“那两位客人一老一少,老人说‘听闻你去年闹了好大的动静,翻云覆雨,天地变色’,少年答‘我受困五百年,一朝得脱,动静自然大了些’,老人又道‘你也不怕老道士听说,再镇压你一回?’,少年笑曰‘我在黄河之际,一翻身便能令其改道,我在长江遨游,一口便能吞下几船的人,好生痛快,怎耐烦在黑龙潭那个小地方屈居?’。”
什么东西,黑龙潭?
正听故事的程丹若豁然一惊,与谢玄英面面相觑。
说书先生还在继续。
“老人叹道‘你作孽太多,才会遭老道士镇压,他必不会放过你’,少年道‘你尽管放心,那老道士决计找不到我,你当我是随随便便投胎的?不妨告诉你,我投身在了一等尊贵之家,真龙之气已遮蔽我的孽毒,待我长成,必要天地失色,日月无光,搅他个翻天覆地,届时,老道士又能奈我何’?
“老人一时无话,默默饮酒。商人听得胆战心惊,赶忙溜了,一夜未睡,直到后半夜,湖面才重归寂静。他大着胆子出了船舱,只见东方一线白下,云层下透出黑色的光鳞,湖面飘着无数残骸,可那既不是鱼虾的骨头,也不是鸡鸭的,而是一个幼童的遗骸!
“商人惊惧大叫,惊醒了旁人,众人看见遗骨,大惊失色,却不知哪来的孩子。直到两日后,船只停泊码头,方听人说,那日有个孩童在河边玩耍,却被一个浪头卷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