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姑提醒:“您已经吩咐过贵妃了。首辅大人传话进来,道是已经派了京营的人去密云,陛下定然无虞。”
是的,忠心如春姑姑,也绝无弑君逆上之心。
尹太后却依旧焦急:“你也瞧见了,这地动何其厉害,皇帝在外头,有个什么不好可怎么办?”
春姑姑劝道:“陛下是天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顿了顿,悄声道,“我方才听说,慈庆宫那边探头探脑的,娘娘,这不得不防啊。”
尹太后亦忌惮丰郡王,皱眉道:“我儿千辛万苦回来报信,他留在密云,莫非意图不轨?”
她享尽人间富贵,对外朝事不甚清楚,怎么想都想不出所以然,便道:“派人去请齐王进宫。”
“娘娘,有宫禁呢。”春姑姑好言相劝,“齐王深夜进宫,给有心人知道,指不定怎么谣传,还是待天亮再说。”
尹太后一听,也觉有理,支着额头道:“我糊涂了,你说得是,明日一早再叫他过来。”
她记起之前的事,随口道,“我怎么听人说什么喜不喜的?皇帝出了这等事,谁敢胡言乱语?”
春姑姑忙解释道:“娘娘,是喜事,承华宫诞下了龙子。”
皇帝是头一回生儿子,太后却不是头一回抱孙子。
她先是微露笑意,真心实意地为皇帝高兴了会儿,可马上记起现在的情形,眉头又紧紧皱起。
“这孩子生得不是时候。”尹太后叹了口气,面对心腹,也不必掩藏什么,直言不讳,“刚刚地动,人心惶惶,皇帝又生死不知,这……”
她话都到嘴边了,可想了想,还是把“克父”二字咽了回去。
然则,不说出口,不代表心里就没情绪。
骨折的手臂一阵阵刺痛,让养尊处优的太后难以忍受,语气也苛刻起来:“这种时候四处嚷嚷,未免太过轻浮了。”
春姑姑明智地没接话。
她只是提醒太后:“娘娘,再怎么说,那也是陛下的亲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丰王得利。”
春姑姑很了解太后,陛下无子,娘娘必定是赞同齐王兄终弟及的,但如果皇帝有亲儿子,娘娘就可有可无了。
反正不要是丰郡王就好。
这话中肯,太后只要对比下丰郡王,就觉得这孙子也可以。
她生出几分祖母心肠,关心道:“孩子可还康健?奶娘可有了?谁在照看?”
“听说是个健康的孩子。”春姑姑小心翼翼,“宫中忙乱,如今是宁远夫人在照看孩子。”
太后的眉头立马皱得死紧。
所有女眷中,她最讨厌的就是程丹若,诚然,她从未对自己无礼不敬,但尹家却是因她而败落!
她疼爱的侄儿因为她,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废物,她为兄弟求来的爵位,还没捂热就烟消云散。
尹太后厌恶她,始终相信她是个心机深沉不守妇道的女人。
听闻唯一的孙儿由她照顾,当即便道:“这可不成,万一她和慈庆宫有首尾,暗害了皇嗣,可如何是好?”
春姑姑是封地来的,和程丹若素无往来,听主人这么说,自然也觉得她是个奸诈小人:“娘娘若是担忧,不如下令让贵妃抱养。”
贵妃无子,且是陛下身边的老人,总归可信些。
然而,尹太后对贵妃的印象也一般,主要是她进宫多年,也没诞下一儿半女。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妾室有所不满也是理所应当的。
“贵妃固然老成,可既无生育,又病着。”尹太后可没忘记前两天的表演,头疼地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你说,我把孩子抱过来如何?”
春姑姑思忖道:“依奴婢之见,这是最稳妥的。”
她飞快睃了眼周围,确定无人窃听,方压低声音道:“外有齐王,内有皇嗣,娘娘就不必再担心慈庆宫了。”
尹太后对政治涉猎不多,可皇帝久无子嗣,大家难免说起故事。
哪朝皇帝无子,抱了养子又反悔,最终还是花落别家,哪代的太后扶持幼孙,临朝摄政……听得多了,模模糊糊就有点概念。
她这太后要坐稳宝座,就得是亲儿子或是亲孙子上位。
齐王能不能成,尹太后也没把握,但假如她还有个孙子,就是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区别。
“你说得在理。”尹太后抛开方才对皇嗣的忌讳,点头道,“明儿一早,你就去把孩子抱过来吧。”
顿了顿,又道,“毕竟是皇帝的血脉,哀家要替他护着。”
“娘娘慈母之心。”春姑姑真心诚意地恭维,是发自内心地认为,清宁宫就是现在最安全稳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