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贵人愣了愣,眼底有了些许光彩,可她太痛了,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生一个孩子居然这么疼。
她真的生得下来吗?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
疼痛还在继续。
撕裂般的疼,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在她身上捅了又捅,绞了又绞,肠子都要流出来了。
“贵人,看到头了。”葵嫂子满身是汗地跪在榻前,腿脚早已麻木,“再使使劲儿,马上就要出来了。”
田贵人被骗到了。
她压榨出骨头里的最后一分力气,用力,再用力……
“贵人,快了快了,再使使劲。”葵嫂子的话却一成不变。
田贵人不免绝望,莫非刚才只是过去了一刹那,这般难以忍受的痛苦,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她好痛啊,她真的太痛了。
这一刻,什么荣华富贵都失去了魅力。
田贵人只想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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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龙潭。
皇帝沉沉睡下了。
虽然在野外,虽然没有天子行猎的帐篷,但帷幄在,车辇上的挂账在,收拾出车厢,加上帷幄中歇息的小榻,皇帝还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
甚至在入睡前,他还吃了只烤鸡,喝了一碗竹笋汤,洗了把脸。
因为祭祀需要酒,酒具都在,要有三牲,盘子也少不了,路上要喝茶更衣,风炉、茶具、炭火、恭桶也都是齐的。
卤簿中还有灯笼、金盆、脚椅、水罐等一系列出行用品。
所以,虽然地震了,皇帝的基本需求却不成问题。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高官们只能享用烤兔子和热水,其他没有,连谢玄英都不得不在野外上厕所(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妻子的)。
内侍和普通护卫更惨,没有东西吃,只能忍着肚饿,渴了倒是能找点水喝,能不能寻一处避雨,也要看运气。
谢玄英和段春熙、薛侍郎等人在油布搭的棚子里,商量之后的事。
段春熙道:“清理山道需要三五日的时间,这两天怕是要委屈陛下了。”
与皇帝在一处的护卫约有三百,内侍宫人近百,这么多人在夏季的山里是绝对饿不死的,只要地震停歇,留在原地等候民夫清理出山道,自可安然回京。
问题有二。
皇帝能不能坚持住,他毕竟不年轻了,折腾一下病了怎么办?
以及,被困的三五日,甚至如果道路淤塞严重,长达十天半个月,皇帝生死不明会不会出乱子。
“遣人翻山,稳定人心。”谢玄英立即道,“京中有首辅坐镇,应当无虞。”
段春熙只听前半句,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他当着众人面,挑选了五名锦衣卫,勒令他们迅速回京,一则派兵救援,二则传回皇帝安然无恙的讯息。
锦衣卫应下,披上油衣便出发了。
他们必须翻过山头,再从另一侧离开,生死难料。
派完人,帐篷里又剩沉默。
谢玄英都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在想,这几天的时间,齐王和丰郡王会如何?
——讲真,他们运气不错。
这年头,除非撞见一个喜欢乔装打扮亲自上战场的皇帝,或是一个喜欢上街四处溜达,非要离开京城的皇帝,否则,遇见帝王生死难料的情形,和中彩票的几率差不多。
齐王和丰郡王从没想过,有这么一个馅饼掉头上。
两人都懵了。
此前混乱,齐王不知不觉跑前面去了,丰郡王为顾忌许尚书,放慢了步子,避到小路,结果他们都没被堵住。
齐王听说皇帝御驾在后,转头一看,山石崩塌,滚滚而下,当时就心跳如雷,口干舌燥,耳畔似乎都已经有了“陛下驾崩”的幻听。
可惜没有。
余震在山里的动静,比在皇宫大得多,只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车驾消失,在原地愣了许久。
身边的人拼命拉扯他:“王爷保重啊!王爷!”
齐王这才堪堪回神,忍着狂跳的心脏,颤声问道:“陛下、陛下呢?”
“陛下在后头。”身边的人也是一脸狂喜,却不敢表露,非要挤出哭脸,“怕是生死……”
再三努力,却是有贼心没贼胆,不敢说。
齐王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人没有精妙的算计,却也因此及时决断:“走,去县城找援兵!”
说着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丰郡王和许尚书、匡尚书与人马会合,同样得知了皇帝被困在后头的消息。
“齐王殿下呢?”
“齐王……回城中求援了。”
丰郡王霍地看向许尚书,眼神炯炯。
许尚书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冷静道:“收拢人手,把路清出来。”他喘了口气,斩钉截铁道,“陛下定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