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摇摇头:“祖父身边不能没有人。”
“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王厚文道,“走吧,我已经对不起小五,不能再让你也折在这儿。”
王六眼中浮现出惊愕:“祖父此话何意?”
王厚文笑笑,没有回答孙子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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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宅。
许尚书正在吃西瓜,通红的瓜瓤切成小块儿,盛放在水晶盘中,仿佛玛瑙玉髓雕成的摆件,赏心悦目。
“老了。”许尚书吃了两口便放下,“瓜都咬着费牙。”
许大爷却没有父亲的闲情逸致,反而问:“爹,王厚文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许尚书笑呵呵地问,“他是礼部尚书,若是不走,是让杨奇山走还是让天子下罪己诏?”
许大爷不由感慨:“这时候退,未免也太……齐王居然没有动作。”
“王厚文清高,不会和藩王多来往,嘉宁又死了。”许尚书慢慢道,“他是舍了前途,保全家族啊。”
说着,忍不住呵呵一笑,“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许大爷动动嘴唇,终究是没敢接话。
他知道,父亲就后悔了。
第一次离开朝堂时,许尚书也是乐观的,他有人脉有学生有朋友,只要风头过去就能重返官场。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野的日子看似潇洒,可唯有真正失去权力的人,方知晓个中难熬。
他依旧被人尊敬,却也只是尊敬,不像如今,一句话出口,底下的人就要揣摩许久,一个眼神给出,不必明说,就有人办得妥妥当当。
家中依旧门庭若市,却也只是人多罢了。以前进进出出的都是六部高官,寻常人连进门坐冷板凳的机会都没有。可回到老家,连商贾都敢递帖拜见。
最重要的是,远在江湖,便不再能干涉庙堂。
一个习惯了决策国家未来的人,再也无法插手朝政,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那几年,许尚书老得很快,发落齿摇,日渐消瘦,人眼见着蔫了。
直到丰郡王派人前来。
许尚书平静地接受了他的招揽。
官场退出容易,回去难。
他在尚书之位退隐,难道还能回去为一布政使?可七卿的位置就这几个,谁都想取而代之。这些人中,不止是王尚书这样的政敌,也有他曾经的人脉。
许继之是户部尚书,人脉才是人脉,不是户部尚书了,人情就是另一种还法。
他后悔了。
押注丰郡王,是图谋从龙之功,看上了他许诺的首辅之位,更是看上了重回棋局的机会。
许继之不想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七八十岁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做出了选择,回到了朝堂。现在,轮到王厚文了。
“不过,王厚文能忍,忍到现在突然走了,却是古怪。”他自言自语,“你确定王家已经离京了吗?”
“确定,下人亲眼看见他们上船了。”许大爷回答。
许尚书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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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厚文引咎辞职的当天,齐王确实在府邸发了很大的脾气。
但要说多么震惊,也没有。
这些年,两家作为亲家,齐王府没少给王家送礼,珍贵的药材、稀罕的孤本、罕见的古董……银子是一点没少花,可王厚文对齐王府还是不冷不热。
齐王早就看王家不顺眼了,若非后来归宗一事,王厚文出了大力,他早就已经翻脸。
原本想上京后,双方再好好和缓关系,没想到嘉宁死了。
双方的纽带被斩断,王尚书再也没有理会过齐王府。
齐王面上不显,心里早已有打算。是以,听说王厚文致仕,他恼怒归恼怒,却没有太慌乱,而是吩咐幕僚:“备一份厚礼去薛府。”
他口中的薛府就是薛侍郎家,此人乃礼部左侍郎,礼部二把手,王厚文请辞,皇帝极有可能给他升职。
礼部在过继和继位一事上,有巨大的发言权,齐王与王尚书生出嫌隙后,就没少派人往薛府走动。
现在,提前备一份贺礼过去,薛侍郎肯定知道是什么意思。
幕僚应下,自去办事。
半日后,回禀说,薛侍郎收下了贺礼。
齐王满意地笑了。
——他帮薛侍郎一把,薛侍郎以后还他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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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侍郎,名聪,字子聪,是谢玄英的座师。
因着这层关系,他现在很烦恼。送礼,感觉有点站队的意思,不送礼,怕被人说不尊师重道。
谢玄英在家想了半天,决定装死。
皇帝还没任命呢,他最好什么动作都没有,省得自找麻烦。但柏木在外面打听了一圈,说薛家门庭若市,走礼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