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是两位侍郎在斗法。
猜得没错的话,廖侍郎要保,谢侍郎要查,两人都胸有成竹,可赢家只有一个。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曹次辅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烦闷,结束闭目养神:“先用饭去吧。”说罢,率先起身离去。
众人如蒙大赦,各自开溜,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谢玄英照常去德味楼吃饭。
这家酒楼偏僻一些,但浙江菜做得好,放糖多,客人也少,比珍味楼更得他的心意。说起来,丹娘说是山西人,陈家在松江也待了没几年,可她的口味却是南方人的胃口。
他认真吃了顿饭,午时出头回衙门。
中低层官员都已经到了,纷纷起身问好。
谢玄英颔首示意,坐回自己的官帽椅,喝茶等候。
曹次辅和廖侍郎一前一后进门,表情平静,喜怒难辨。
“都到了吧。”曹次辅开门见山,“人回来没有?”
下头的司务回禀:“去己字库回了。”
“叫他们来。”
之前被点名的几人进屋,有人神色嘲弄,有人垂眸不语。
曹次辅言简意赅:“如何?”
“回大人。”开口的是武选司郎中,他没什么犹豫就回答,“己字库失火,都被烧了。”
胡郎中大吃一惊:“什么?怎么会?”
“最近天热,己字库又都是箭矢,大半是木材,看守不利引发失火,也是常有的事情。”武选司郎中叹道,“下官特意问了,门房嗜酒,大清早的就喝得烂醉如泥,约莫是喝醉了,不慎打翻蜡烛所致。”
谢玄英蹙眉:“何时失的火?”
“巳时正。”即上午十点。
“大白天的,谁点蜡烛?”谢玄英反问。
“谢大人说得对。”武选司郎中忙改口道,“下官想岔了,应当是艾草。这不端午将近,家家户户都要熏艾,肯定是艾条没有熄灭,引燃了木料。”
廖侍郎道:“武备库何其要紧,竟疏忽至此,次辅,此事须重罚,以儆效尤。”
曹次辅颔首:“今夏炎热,极易失火,稍有不慎便酿成大祸,不可小觑。”他宣布,“将门房革职下狱,令刑部核查定罪。”
胡郎中顿时面如土色。
看守己字库的门房,当然是他安排的人,论关系,那老头是他半个亲眷。平日虽然喜欢喝酒,可他昨晚上千叮万嘱,要好好看紧门户,对方也没时间去喝酒。
一定是他走之后,被人绑了,这才……原来早就盯上他了。
“那己字库的核验……”廖侍郎征询。
曹次辅冷笑:“既然失火烧毁,自是对账簿对不上的,胡郎中,你有何话说?”
胡郎中面如土色,压根不知道怎么翻盘:“阁老开恩啊。”
他愿意给钱,倾家荡产也行,这要是把罪名扣在他的身上,他就完了。
廖侍郎微微一笑,看向谢玄英,好整以暇地问:“清臣怎么说?”
谢玄英问武选司郎中:“你从何处问来,说门房嗜酒?”
“库房的小吏均是这样的说法。”武选司郎中绷紧脸皮,语调微扬,“莫非谢大人以为,下官在说谎?”
“我只是有些好奇。”谢玄英淡淡道,“他们告诉你门房嗜酒,却没和你说,己字库的东西已经挪走了吗?”
现在骤然一静。
他慢条斯理地说:“前两天我查武备库,发现仓库多有鼠洞,且霉斑众多,故而叫人搬了地方,重新砌墙,待端阳熏艾后再搬回来。”
武选司郎中一时哽住:“下官不知此事,怎得核查时无人提点?”
“胡郎中。”谢玄英垂眸,看向满脸震惊的胡郎中,“你为何没说?”
胡郎中也不傻,马上反应过来,赶忙道:“下官以为库房的吏员会告知此事,毕竟搬的地方也不远,令他们带路,比下官空口描述更准确些——下官以为烧的是新库!”
谢玄英不置可否:“也是你的失职,罚你亲自带他们去一趟,这回,务必核对明白。”
“是是。”胡郎中劫后余生,别说跑腿,干啥都行,“我这就去。”
谢玄英这才看向曹次辅:“劳驾次辅再等一等。”
曹次辅淡淡道:“你有心了。”
“武库的活细碎杂乱,偶尔有顾不到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正逢端午,清查弥补一二,也是分内之事。”谢玄英委婉又诚恳,“真要烧了武库,甭管哪个,都是兵部的过失。”
这话说得很占便宜,站了大义:是啊,外人可不会管是谁没看好库存,肯定都算在兵部头上。从尚书到侍郎,再到郎中,全得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