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靠谢玄英并非是想主持正义,那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只是儿子得罪了人,被东厂盯上了,希望能请谢玄英从中调解。
谢玄英帮他说情,以一千两的价格,让宫中太监放过了他儿子。
岑家因此被掏走不少家底,幸好有程丹若借他孙子满月之名,送了些金银,勉强支撑住门面,没有被人察觉。
得了人情,又拿了封口费,四舍五入就是人家的人了。
对此,岑主事毫无心理障碍,他是车驾司主事,平时都是坐冷板凳,能窥见武库司的秘密,还是前年武库司主事生病,没人干活,他被借调到隔壁两月,感觉到出入的账目不对,这才偷偷翻阅了账本,发现了秘密。
武库司可是个油水衙门。
岑主事巴不得谢玄英早日掌控武库司,自己好鸡犬升天,跟着调过去。
不求捞一把肥的,光五军都督府的打点就够一家吃喝嚼用的了。
他上回看得清清楚楚,每逢武器出库,都督府都会遣人打点,一顿酒席是肯定少不了的,还有藏在荷包里的银两,至少二十到五十两。
然后,无论他们拉走多少武器,他们都不清点、不过问、不记账。
还有外快。
兵部明面上拨的武备不多,各营的消耗远胜于此,缺少的部分就以低价购买兵部和工部的“损耗”。兵部是保管不力,弓箭松弛,刀剑生锈,工部是瑕疵品,反正都是不能用的,为节俭,就低价卖掉了,其实都是好东西。
岑主事暗暗算过,假如一套弓箭的真账是10两,那么公账就是3两,各营给7两,多出的4两就是他们的封口费。
然后给上官3两好处,自己留1两,相信各营的账目应该是反过来的,报账是10两原价,剩下的3两就吞了。
这还是规矩的做法,不规矩一点的,出的公账记1两,进的公账记15两,每次几百上千套的弓刀出入,一票就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岑主事是老实人,信奉细水长流,差不多就行了。
贪太多容易出事,不贪容易被排挤,能让自家在京城过上宽裕的日子,又不至于酿成大祸,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想得很美好,甚至以为谢玄英要账本,也只是为了扳倒廖侍郎。
然而,谢玄英压根不是这么想的。
他打算扼制这种中饱私囊的作风。
只是怎么做,还有待商榷。
他不能自己跳出去说,咱们兵部有人手脚不干净,你们都贪污索贿了,我要干掉你们,还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尤其他是兵部侍郎,该维护自家部门的利益,否则,人家凭什么服他?为了自己的好名声,不顾同僚死活,等于自绝官途。
所以,谢玄英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让别人背锅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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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天气异常炎热,许多省份降水锐减,旱灾已是可以预料之事。
户部侍郎张友上奏,恳请皇帝减缓军费支出,清点太仓,以备赈灾。
皇帝同意了,勒令昌平侯回京,谭参将暂代海防,暂停与倭寇的战事。
虽然廖侍郎表示,夏天是倭寇活动最频繁的时间,此时停战,可能会让倭寇以为大夏后继乏力,变本加厉骚扰沿海。
但皇帝没有采纳建议,反而用了最简单的办法,今年禁海,除贡船外,漕船不可行海路。
昌平侯只能领命,放下兵权,孤身进京。
没办法,大夏制度就是武将只能领兵,调兵遣将的权力属于兵部。昌平侯一旦被调回京,在沿海的上万军队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谢玄英琢磨了会儿,又炒了次冷饭,把改革后的马政写成奏折递上去,中心思想是改革过后,军民的抵触心理大为降低,去年冬天死亡的马匹数目减缓,预计今年夏天互市时,和蒙古补购军马。
简而言之,告诉领导自己干活了,干得也不错,计划做得很好。
所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吗?
果然没几天,皇帝就召他入宫,轻描淡写道:“今年旱灾频发,各部都要缩减开支,你帮曹卿一起清点下兵部衙门的账。”
谢玄英露出一丝讶色,但什么都没问,点头应承:“是。”
又朝曹阁老道,“次辅有什么杂事,尽管吩咐下官。”
曹阁老不动声色:“今年有清臣做帮手,我可松快多了。”
谢玄英自然不会当真。
昌平侯如果真的干了什么,第一个打点的就是曹次辅。他不信曹次辅什么都不知道,相反,这回想查出什么,指不定就要得罪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