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微臣还去了谢侍郎府上。昨日,谢清臣一直在前院吃席,夜里受冯子彦之邀去太平阁,直至二更才回。程夫人下午就离席了,说是遇见了难产,微臣派人去娇园胡同调查过,事情不小,正妻打外室,不少人都瞧见了,肯定程夫人申时就到了这里,亥时出头方回内城,路上还与五城兵马司的人照了面。
“宴席上,程夫人坐陪桌,自始至终不曾离席,也未靠近公主。”
段春熙第一轮调查,重点关注的就是昌平侯府和谢家。
前者是东道主,又忽然死了个孩子,实在奇怪,后者则是旧怨了。
可能程夫人并不清楚,公主宴上所言并非是简单的刺两句,而是积怨已久。
公主身边有四个大宫女,分别名为金蕊、茜染、玉盘、空月,皆出自同一首诗。
“金蕊丝头茜染成,五云楼映玉盘倾。谢郎一入中书后,二十四桥空月明”。
其心昭然若揭。
根据这些宫人交代,自谢侍郎回京后,公主心里便愈发闷闷不乐,原以为怀上驸马的孩子后,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和驸马好生相处。
然而,公主厌恶这个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却不想多看一眼。
孩子夭折后,公主无比痛苦,只因害怕皇帝想让她再生一次。
偏偏程夫人迟迟未有子嗣,谢侍郎膝下空虚。
金蕊说,公主曾与她们说过,她想为谢侍郎生儿育女,却求而不得,程夫人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是个病秧子,却独占丈夫宠爱,令他迄今无子,为人耻笑。
段春熙知道,宫人们是万不敢把这话透出去的,可又不由怀疑,程丹若是否有所耳闻。
假如她听过一言半语,生出谋害之心就一点不奇怪了。
不过,既然调查出程丹若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机会,段春熙便隐去了这段不利的证词,就当卖他们夫妻一个好。
“离开谢侍郎府上后,臣又去了老郡主府上。”
皇帝没有叫停,段春熙尽职尽责地往下说。
“老郡主听闻郡主有恙,大为震惊,我问她昨日可觉异常,老郡主道,程夫人离席后,公主郁郁不乐,她便借醒酒叫走了公主,劝她看开一些。公主却问她,听说市井中有堕胎散,不知用了可有痕迹。
“老郡主问,可是驸马在外拈花惹草?公主含糊其辞,她便以为是驸马在外纳了妾室,说她贵为公主,不必如此,直接让护卫将那妾室打杀了就是。”
说到这里,段春熙提起心神,愈发小心斟酌。
“微臣听后,便搜查了公主府,在寝屋的暗格中寻到了这味药,名为堕胎散。让盛院使鉴别后,发现里面有斑蝥、红花、石膏等物。”
皇帝微阖眼睑,语气冷森:“荣安就是吃了这个?”
“微臣将药喂给了宫人,半个时辰既有腹痛呕吐之状,一个时辰病情加重,与公主的病情相吻合。”段春熙缓缓道,“盛院使说,斑蝥大毒,未炮制而服用机会呕吐,若触之皮肤,则易发红肿水疱。”
皇帝顿时睁开眼睛,死死盯住他。
半晌,咬牙道:“查,给朕查清楚!是谁要害朕的荣——”
话音未落,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向前倾倒。
石太监的声音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传太医!传太医!陛下!!”
第476章 细抽茧
皇帝自黑暗中苏醒, 黯淡的烛火并不伤眼,他很快睁开了眼睛。
盛院使马上发现了, 不等皇帝开口便道:“陛下一时气火攻心, 晕了过去。微臣已经施针,如今已无大碍,但今后要多加小心, 不可再轻易动气。”
皇帝眨了眨眼睛, 示意自己知道了,又看向石太监。
石太监忙扶起皇帝, 让他靠坐在枕上。
皇帝闭目, 仍旧觉得头颅发胀, 眼前漆黑,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大伴, ”他开口,“天亮后,宣三郎进宫。”
石太监弯腰:“是。”
皇帝又闭上了眼睛。
往事一幕幕。
他还记得, 皇后生下女儿时, 自己的如释重负。他真心实意地对皇后承诺,一定厚待他们的女儿, 一定厚待谢家,绝不会让人欺负她。
彼时,皇后不置可否, 朝他淡淡一笑。但皇帝还是遵守了自己的承诺,他始终认为,荣安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知道父亲的担忧才投胎为女孩,免去了帝王与外戚的猜忌。
这些年, 谢家始终安分守己,是他能放心倚仗的心腹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