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文精神一震,立马领会到了核心。
他也不回去打草稿,直接挽袖磨墨,当场开写。
不出半个时辰,程丹若就收获了一篇扬葩振藻的文稿。
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遥想昔年尧舜,人们是多么淳朴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时光变幻,白驹过隙,君王强调礼乐教化,可底下的人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有的人明乐暗娼,将代表教化的礼乐变成了淫乐的工具。
什么“暮夜轻身至娼家”“琵琶三天不听弦”“乐户慕之而相嫉”“时闻婴啼惹人奇”。
假如圣人知道,礼乐竟成王权贵胄纵欲之地,想必也会感慨世风日下的吧。
既然是奏疏,文章自然不会太长,开头和结尾都中规中矩,唯独中间的一段,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给人一种想入非非的暧昧感。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程丹若使劲夸:“光灿高才。”
姜元文矜持一笑,看向谢玄英。
谢玄英简明扼要地表示:“不行。”怕他们俩误会,解释道,“如此奏疏,毫无意义。”
程丹若笑了笑:“别急嘛,这当然无关痛痒,光灿,你接着往下写?”
姜元文挑眉:“怎么说?”
“朝官之中,狎妓淫乐之人不在少数。”程丹若慢慢道,“纲纪败坏不说,越多的官吏□□,就得有相应的良家子女卖身于此,若贫家妇女多为娼妓,只知以色侍人,谁来织布作衣?贫者无妻,动乱之始。”
谢玄英思索:“禁娼吗?”
“我是这么想的。”程丹若询问意见,“拿丰郡王打头,后面再找几个典型,法不责众,事情大不到哪儿去,对别人来说不算事,可丰郡王夫妇素来好名,也足够他们难受一阵了——你们说呢?”
说实话,她看嫖娼不顺眼已久,虽然知道禁不了,但提一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风险,还能报复一下丰郡王夫妻。
谢玄英没意见,他还记得尹大的腌臜事呢:“那得找个人才行。”
吵架不能一开始就自己上,得先派个小弟上前骂阵,且得是御史。因为六部没有纠察百官的权力。
程丹若问:“你有人选吗?”
谢玄英:“老师有个学生为监察御史。”
程丹若讶然:“我怎么不知道?”
“并未真正拜师,只是听过老师讲课。”谢玄英道,“平日也和老师家走动,只是与我们并不来往。”
第446章 边御史
晏鸿之有很多学生, 年龄跨度很大,像林新已经四十多岁, 谢玄英才二十六, 往上还有五六十岁的学生,和晏鸿之本人年纪差不多。
这也很正常,大儒的学生不一定比大儒小, 达者为先, 年纪大的拜年纪小的为师不罕见。
学生和学生之间,也有区别。
亲密如谢玄英, 等于半个儿子, 从小带到大, 感情深厚, 其次如林新, 二十岁左右拜师,三十岁中进士,读书近十年, 也如若家人。
但有些学生缘分浅。
或是在晏鸿之在书院讲课时, 听过一年几个月的课,或是他停留在某地, 跟随过几个月……双方有过短暂的师生情谊,可并未真正拜师。
这位边御史既是如此。
昔年,晏鸿之刚刚辞官回老家, 闲着没事干,受朋友之邀到书院教课。
那是豪族的私塾,边御史是族中不受重视的旁支弟子。
晏鸿之在朋友家教教书, 爬爬山,散散心, 看看风景,待了小半年,腻了,遂告辞走人。
他原也没在意塾中的学生,谁想走后,边御史居然背着小包袱跟了过来。
问他为什么,他说愿意给先生当个书仆。
晏家也是大家族,旁支子弟遇到什么破事都有,晏鸿之没多问,就让他跟了。
边御史读书十分用功,没多久便展露才学。晏鸿之一看,这孩子有前途,就写信给朋友,让他好生照拂。
又对边御史说,我老师狱中自戕,我已弃官而去,你若打算治学,可以跟我,但如果打算走科举仕途,还是不要拜我为师,那只会害了你。
边御史这等出身,自不是为治学才读书,沉默了好几天,朝他磕了几个头,回家去了。
此后几年,他陆续考中童生、秀才,终于得到了族中的重视,正经上了书院。
三十五岁得中进士,为官一方。
假如故事到这里,也就是一个旁支子弟逆袭的人生,然而,世事哪有这般苏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