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杨家准备了叶子牌,可见是保留项目,杨二奶奶甭管以前会不会, 进了杨家门肯定也学会了,帮她出主意看牌。
高官太太们打牌也是各有各的脾气。
许太太与人为善, 打牌却有点慢,时不时就要被人催,张太太出牌却很利索,一看就是老手,赵太太机警,会给杨太太喂牌,匡太太是个急性子,打得快,后悔得也快。
王太太没参与,和辛太太说话,竖起耳朵一听,好么,又在聊婚事。
王家人口多,辛家不逞多让,每年都要为儿女亲事发愁。
当年王尚书是给王五、王六说亲,这会儿已经说到王大的女儿了。
辛家也不逞多让。辛尚书是家里老六,上头五个哥哥,种田供他读书,他千辛万苦考上了进士,就有义务提携侄子。
六房人,光侄子侄孙就有二十几口人,辛尚书将兄弟安顿在老家,把有出息的后辈带在身边。
京城地方有限,住不下太多人,好几个亲孙子都在老家,结果一来二去,被耽误了婚事,愁得幸太太都不养病了,出门物色孙媳。
程丹若暗中感慨,要不说身份,光看聊的话题,在座的和普通人家毫无区别。
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二三十岁的妇人,再到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烦恼。
真实又琐碎。
正因如此,要在众多信息中筛选出“有趣”的部分,就格外考验人。
她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输了些钱,摆摆手说不打了,换另一位太太顶替,自己则走到窗边吹风。
徐徐凉风入室,吹走夏日的烦躁。
跟随画舫的几艘小船,有戏子在船头化妆穿戴,想来一会儿有戏可听。
就在这时,外间的碎语引起了她的注意。
“今年的荔枝特别少。”有位奶奶抱怨道,“前两年五月就有了,今年也就在我公公那边看见一盘。”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另一位奶奶附和,“往年这时候,咱们怎么都能吃上半碟子。”
眼尖的人压低声音:“今儿桌上也没有。”
“杨家没有,可不代表别家没有。”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喜滋滋地说,“我嫂子就给了我三颗。”
众人立马看去,她嫂子是个鹅蛋脸的年轻女子,忙解释道:“是我姐姐端午送回家里的,娘心疼我,让我拿了一盘回家。”
程丹若不太认得对方,瞄了眼。
杨二奶奶眼观六路,见她似乎在听八卦,笑着递上甜汤:“快开席了……这是许二娘。”
程丹若恍然,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话——“要是二娘不行,是不是还有三娘四娘?”
原来是这个二娘。
而其他奶奶们听了这话,知道好戏看不成了。
许意娘为郡王妃,得到荔枝的途径多得是,指不定就是皇帝赏的,许家有,杨家没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众人转开视线,许二娘拉了小姑子:“休要轻狂,不过两颗荔枝,谁家吃不到?”
小姑娘扁扁嘴巴:“是她们说没有的。”
“好了。”许二娘板起脸,“小心我告诉母亲去。”
小姑娘不作声了,转头和姐妹们到楼下吃点心。
程丹若围观了全过程,对许、杨两家争风头的事不感兴趣,却有点好奇,荔枝怎么就晚了呢?
日头渐渐升高,众人转移到三楼的另一处船舱用膳。
夏季燥热,谁都不耐烦吃大鱼大肉,今日便以清淡凉爽的菜肴为主。
其中一道冰糖莲藕,嫩而鲜美,十分爽口,让她记忆深刻。当然,槐叶冷淘、鸡丝凉面、樱桃酥酪亦有滋味,所饮的碧芳酒则满口荷香,宜景宜情。
但最下饭的还是张太太的话。
她说:“这皮白瓤青的是什么瓜?”
“这是高丽香瓜,朝鲜来的东西。”杨太太笑道,“南边不常见吧?”
“两广还是吃云南香瓜多些,还有荔枝、芒果。”张太太似有迟疑,“京城好似没有。”
“有也是有的。”匡太太最快接茬,热情地解释,“荔枝容易坏,都是到了成熟的季节,荔枝树连根带土一道运,紧赶慢赶送到京里,正好能吃最后一口。”
张太太笑道:“原是这样。”
程丹若饶有深意地瞥了一眼。
南方进贡荔枝,虽说是太监们的活,做过总督的张友不知道?张太太不知道?她提这话题干什么?
要知道,张太太面对她时,固然有些傲慢,但不乏机变,亦有她的人生智慧。